初梦由灶房婢女搀着,于人群最末退出了厅堂,而一出大门却与扶瑄撞个正着,原是扶瑄并未离去别处,只一直守在厅外候着消息,但面上则是一本正经,佯装路过,道:“咦,你们散了,落毒的凶徒抓着了没?”
初梦欠身道:“谢公子关心。并无凶徒,是桩误会,也多谢维桢小姐赶来替小婢澄清,释疑了便好,当下已然无事了。”
扶瑄凑近耳语道:“明知有毒,你还去吃,你又怎能料到她发了狠心下了重手,害你险些送命了。”
初梦一惊,她只道是这府上无人能看破她的计谋,当日她与老御厨查看鸽笼折回,正巧撞见桃枝在屋外窃听,便将计就计,自己吃下了这毒鸽肉,做了场大龙凤。她心中早已怀疑是维桢屋内人所为,但也无切实证据,而这一招借力打力,却将事件矛头引致维桢那处,叫她忌惮,不查自招,继而自露马脚,倒似维桢要害婢女们似的。
初梦飞快忖了忖,不知扶瑄是否为无的放矢的旁敲侧击之言,便抽离了脸,却正对上他的黑玛瑙瞳仁,那眸子纯净如琥珀,晶莹剔透,叫人只陷入他的明眸善睐中,无暇思量他是否为那般城府万丈之人。初梦低回:“公子之意,初梦不明呢……”
扶瑄笑得爽朗,又道:“也不知张炳叔会如何发落这桃枝与萃心呢。”
“桃枝可是公子的人,公子不过去看看,为她求情么?”
扶瑄摆手,凌然答道:“小童做了错事,便该管教,不可枉纵。”
“公子说得是呢。”初梦行礼,淡淡道,“初梦有些乏累了,先行告辞了。”
初梦不理扶瑄留步之邀,与陪同的婢女一同迈步灶房,扶瑄瞧着她仍是蹒跚不稳的背影,素影羸弱,映着日头如新生初柳一般叫人心生怜惜,此事寻根究底,他自知多少与他脱不了干系,而身为一府长公子,却保护不了她,反叫她以身涉险自证清白,不禁心中酸楚涟涟,无地自容。
初梦前脚方进了通铺卧房,后脚灶房里的婢女们全涌来了,脸上什么神色皆有,初梦一扫众人相,不禁心觉好笑,也便嗤嗤地笑出声来,转身问一旁的年长婢女:“姐姐们这是怎的了?”
“愧疚了呗……”年长婢女也随同初梦眼波恨瞥了一眼跪地的婢女们,道,“叫她们自己跟姑娘说罢。”
“初梦姑娘……我们万不是有意怀疑妄议你的……好在末了真相大白……不然……我……”
“你说你们,当真是这般昧良心的东西!”年长婢女骂道,“初梦姑娘对大家这般掏心掏肺的好,一到要紧时刻,你们立马翻脸无情,你们这种人,叫人以后如何敢与你们处?”
“姐姐……我们是知错了……”
“姐姐。”初梦笑着止了年长婢女的训辞,道,“此事说来,我确实嫌疑最大,也不怨姐姐们怀疑了我,只此之后,我等同心协力,全当彼此是亲姐妹,可好?”
众婢女连连泣涕感恩初梦如此心善,给她们台阶下,起身簇拥在她身旁,展了笑颜,却听墙边仍有一人细细哭咽之声,转头一瞧,原是翘思。
“瘦瘦,你还在那头哭个什么呢,你才当真是最该笑的那个!”婢女们群哄着她。
翘思过了来,也嘴拙得很,哆哆嗦嗦语不成句,大意只道:“本应受僭越之罚,不料不仅不必,还有嘉许,全凭了初梦姑娘仗义,冒着触怒老爷的危险直言。”,并要将嘉许的赏钱赠给初梦。
初梦自是婉拒了,又笑赞:“此是你勤俭应得的。”只此次事件后,初梦在灶房婢女间的威望牢牢树立了起来,同伴婢女中无不敬佩这聪慧、果敢又良善的女子,只道是今后为她马首是瞻,而初梦却并不在意这些,她思量的是,倘若始终待在灶房,打探北境消息始终不便,眼下扶瑄似正倾心于她,何不施计接近扶瑄,近水楼台利用于他。初梦目光交转惆怅迷离,内心犹豫挣扎着爬满顾虑忧思,却被一旁的婢女打断了怔忡。胖婢女嚷道:“你们说那吃里扒外的萃心,张炳叔会如何管教她呢!”
婢女们怂恿着,大有看萃心热闹去的戏谑,道:“莫不如我们一同过去瞧瞧?张炳叔为人刚正,最是憎恶这般挑拨是非之人了,这下可有这二人好果子吃!”
“听闻二人得需掌嘴呢!”
“这么严重呢!初梦,一同去瞧瞧呀。”
“我?”初梦仍是沉在自己的思绪里,道,“我便不去了罢,你们替我去瞧也是一样的。我眼皮子浅,见不得挨打,怕到时一个心软替她们求情了。”
“行。那你好生休养着,我们先去瞧瞧。”婢女们纷纷簇着向外涌。
初梦除了鞋坐在通铺上,又将往外散的人群叫住了,道:“你们见那势头差不多了便得了,将那萃心捞回来罢,这丫头素来胆小,此次大抵是有何把柄叫桃枝抓住了,她一人小小年纪孤苦伶仃,也怪可怜的,今日之事她也得了惩罚了,应是长记性了,日子总要过,往后我们还当她作自家人看。”
灶房婢女们这壁去了,又道扶瑄在初梦那里吃了闭门羹,胡乱转着,心中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桃枝,桃枝这丫头恃宠而骄惯了,从来也未受过这般羞辱,面子上必然端持不下,便走去花园空地处看看。
还未走近,却已然听见那头树丛间有小女子如受酷刑般的嚎啕,其声不是旁人,正是桃枝。扶瑄听得惊心,也有些不忍,转念又忆起初梦受得罪,还是狠了狠心,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