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清晨,城门方才开启,建邺里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老朋友。一名风尘仆仆的少年袒胸露肩驾着宝马疾驰而来,铁蹄之声最终静止消散于乌衣巷的后门。
“蓖芷公子回来了。”后门负责牵引马匹的仆从朝府里一声长嚎,却立刻叫蓖芷拿包子堵住了嘴。
“小声着点。”蓖芷依旧笑得痞痞的,神神秘秘道:“我要去给扶瑄一个‘惊喜’。”
仆从只好收了身,嚼了两口包子吞咽下去,而蓖芷早已一溜烟跑进去了,望着蓖芷没个正形的背影,仆从无奈摇了摇头,他知扶瑄公子又要被他的“惊喜”所愚弄了。
只这次,所谓的“惊喜”倒不是愚弄,而是一个“惊天”的消息。蓖芷前时去追踪女刺客,亦是与黑衣人一般查探到女刺客潜身乌衣巷内的消息。众里寻他千百度,却不料此人正在眼皮子底下藏匿着,蓖芷想来也觉着好笑,边走着边笑出了声,脑内不自觉得浮现出那日渡头买马的场景,倩影伊然,虽是素白的肌容贴着清癯的身形,却总透着一股子刚强之气,犹如疾风下的劲草微渺不屈。蓖芷极是欣赏,唇角不禁勾起一抹笑。
“也未知我裁心画的朱梅记,他扶瑄注意到了未?”蓖芷自喃着,但转念又心觉扶瑄是那般心思细腻之人,倘若注意不到该不是他了。
许久未回乌衣巷,春色竟快叫夏暑所取代了。蓖芷身上依旧着着北方凉春时下的厚织云锦袍,不禁稍稍烤出了汗,然而蓖芷并不在意,潇洒男儿自是有汗才显得豪气云天,他反倒掀起袍袖,解下襟扣,畅露更多肌肤以晒得更透。这衣襟一敞,蓖芷更是没了束缚,春风得意地走着,许久未来,这园林中的亭台楼阁让新绿装点得更雅致非凡了,林中之风裹挟花香袭来,灌入衣襟内,蒸腾着热汗带来丝丝凉爽,直叫蓖芷痛快淋漓地欲放声歌唱。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
他脑中想着女刺客,口中不自觉得便吟唱起了诗经中的这一篇,只是他唱声还未落,却叫转角低头疾步行来的婢女撞个满怀,彼时婢女手中正端着果盘,二人皆仰倒在了地上,青玉果盘亦是跌落于地,“咣当”一声响,瓜果夹杂着碎玉四溅滚散。
“姑娘你无碍……”蓖芷倒是常年习武的裁段,身强力健,只这清瘦的婢女被他一撞却跌倒在地挣扎着才可爬起。
“是你?”
“是你!”
二人却异口同声,尤是蓖芷的眸子瞪得大大的,连玉白也看得明晰,正想着这女刺客呢,怎能料到转角便撞上她了呢!
初梦亦是惊诧不已,樱桃小口张得圆圆的,但只瞧了蓖芷一眼便慌忙扭头捂面,脸上的红霞自她指尖缝中疏漏飞升,直染耳廓。蓖芷也是奇了,他自认美男不假,可也非到了如扶瑄一般叫姑娘愧不敢视的地步,只展臂自瞧了一番,终于寻见了根源,他这衣襟正敞得开开的,将他拳头般隆起的胸肌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曝晒在日光下又渡了一层汗,显得水光油亮的,散发着逼人的男子气盖,姑娘瞧见了怎能不害羞呢。
蓖芷忙将襟带系好,连连赔罪道歉,初梦这才敢回过脸来看她,仔细端凝这通身气派非凡的少年,道:“你……岂非那日渡头买马的公子么?”
“是呢。”蓖芷嘿嘿笑笑,搔了搔鬓,道,“在下正是琅琊王氏的蓖芷,未曾想竟如姑娘这般有缘,天地之大竟能再次重逢,还未请教姑娘大名?”
“小婢初梦。”
“‘初梦’……美哉幻哉!”时隔一月有余,蓖芷再此见着这心心念念的美人,止不住地拿修长媚眼打量着初梦。前时见她还惨白着脸,似这渡头一阵渔风吹来便要被吹倒似的,而这在府内颐养了一月再一瞧,面颊生辉,红润腻脂,一头黑亮云丝顺滑盘作螺髻高梳于顶,髻后垂有一髾,正贴着脖颈飞流至低款衣襟前,恰露白颈,而坠髾正巧遮蔽住了颈旁有着朱梅记的一侧,一身款新色鲜的淡曙色织云锦海棠案衣袍伴着清风微微飘动,更衬显美人洋溢之姿。蓖芷暗暗笑了笑,初梦从头至尾,从内至外,能调理得这般好,看来扶瑄没少下功夫,这个谢扶瑄,面上看着对哪谁人都周到暖心得好,真要照料起来,竟也这般用心置深。
初梦欠身问:“蓖芷公子……小婢没伤着你罢?”
蓖芷哈哈大笑起来,凤目眯成一道线,道:“那再予姑娘撞一次,看能不能伤了我。”蓖芷说罢张开怀抱,苍紫色雨花锦袖摆垂坠而下,日光映着上头的卷云花纹,烁烁耀目。
初梦看也未看他,只凝眉低腰去捡拾一地残渣碎片,蓖芷稍稍有些尴尬,干咳了几声,忙也俯下身道:“姑娘当心手。”却见初梦神情有些凝重,这才忆起乌衣巷内规矩重重,婢女失手打烂杯器是要受罚的,便在初梦身边拾起一片碎盘子,初梦满以为他是来帮着自己捡拾了,忙道:“不必公子……”话音还未落,却见蓖芷将手中的碎片狠狠往地上一掷,又是一声清脆炸响。
“好了,这玉盘子算我砸的了。”蓖芷掸了掸袖上的尘,轻松道,“没你事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公子……”
“初梦你也别捡了,放着叫那群扫园子的小丫头来归置罢。”说罢对着初梦痞痞地挑眉一笑,又道,“在下今日还有事,来日再邀姑娘漫谈赏花。”说罢便扬袖迈步过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