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让京师成了一座冰雪之城。大雪封道,皇宫之中,每隔一个时辰便有小太监拿着扫帚,将道上的积雪扫去。
行燕夹着锦盒入宫。身为内务府总管,年底多少要将皇亲国戚、宫内宫外的账务之事,向皇帝禀报一下。
御书房安了暖炉,进了屋子,行老的身子顿时有了知觉。
“圣上,千里镜已经在林爵爷指点下改制完毕。”
赵涵拿起那两根手指粗的千里镜,把玩了几下,说道:“批量赶至,送外边关重地。”
“是。”
赵涵瞥了眼锦盒内的块状物体,眉头一挑,道:“此为何物?”
“最近京师很火爆的洗漱品,手中有油污,用它洗之,便可去之,手留余香。微臣试了,效果奇佳,又送到太医院,试之无毒,故呈给圣上您。”
“比皂角还有用?”
行燕说道:“此物泡沫丰富,用之爽滑,洗后手留余香,的确是奇物。”
赵涵眉头一挑,说道:“那朕倒要试上一试。去,打盆温水来。”
“喏。”小太监出门,赶紧吩咐屋外候着的太监过去打水。
赵涵把玩着香皂,又在鼻尖闻了闻,说道:“这东西之前未见,是何人发明?”
“敕造司,林爵爷。”
赵涵会心一笑,道:“朕还真是寻对了人。”
行燕说道:“不过这配方老臣不知,林爵爷是私自行事,在京师兜售,这一块香皂,得卖三两银子。”
砰!
赵涵将那香皂扔在桌上,笑骂道:“他还真敢卖?岂有此理!朕的百姓饭都吃不饱,这三两银子买个洗手的玩意儿,能买多少粮食!”
行燕躬身一礼,道:“然而销量出奇的好,听说京师的王公贵族都纷纷抢购。”他没敢说这三两银子的还是最便宜的,那精品盒装的,折算下来,还得五两银子一块呢。
“看来他们比朕富有啊……”赵涵眯缝着眼笑道。
小太监端来了水。赵涵起身,将手打湿了,问道:“这东西怎么用?”
行燕一愣,说道:“圣上只需放在手心搓几下就是。”
赵涵照着搓了几下,呢喃自语道:“唔,确实很爽滑。”
在清水里洗了洗后,他接过小太监递来的干布,擦拭了一下,讶异道:“还别说,这手真是舒服了不少,也不干了。奇物,真是奇物!这银子花的不亏!”
行燕有些无语,刚刚还说这不值当,现在又……这话自然只能在心里想想。他说道:“依微臣之间,若是能得到配方,不失为内务府增加宫中银两的手段。”
赵涵点点头,说道:“恩。宣林岚入宫,这事,朕来开口就是。”
行燕说道:“现在恐怕不行。”
“为何?”
“林如海几日前病逝,林家在治丧。”
赵涵开了半扇窗子,眺望茫茫雪景,说道:“传朕旨意,追封揚州巡盐御史林如海观文殿学士,谥号文忠。”
“遵旨。”
行燕犹豫了片刻,又道:“还有,林爵爷好像对这火铳药引一事,很懂行的样子。”
“嗯?”
风雪扑面出来,赵涵的眼睛眯缝起来,外边变得模糊起来……
……
……
爵爷府治丧,最先送来的乃是太傅府王言亲自手书挽联。
“门外奠云聚,堂中悼念多。”不多评lùn_gōng过,一副很工整的挽联。似乎这么久以来,还是王言第一次放下身段,来和林家有明面上的接触。
林岚眯缝着眼,自从来到京师之后,他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王言的一举一动。内心没有丝毫波动地将那挽联丢在一边的花圈上,对太傅府的管家说了几句谢词,便打发回去了。
一炷香之后,宰辅杨为理派人送来花圈、挽联。
“良操美德千秋在,亮节高风万古存。”
这一联,被有心之人传遍了京师,惊起了不小的波澜。当朝文臣之首的两位,都送来了挽联吊唁,这是何等风光!尤其是杨为理这一联,更是标榜有加,哪有上司为下属这般称赞的。
送挽联来的是倪先生。
林岚亲自相迎,比起半年前,倪先生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大雪天不过在长衫外披了件大皮衣。
“节哀顺变。”
“多谢了。”林岚说道。
倪先生将一张纸递过来,道:“这是杨宰辅的善意,你来京已有两月,没有登门拜访,杨老有些失落。”
“晚生明白了。”
倪先生走后,就在众人还在观望,犹豫不决之时,一道圣旨,顿时打破了这个宁静的大雪天。
镇国公府上,门客匆匆赶来低语了几句,还在吃着手撕鸡的牛公精神矍铄地站起来,大呔一声,“都欺负俺老牛宫中无人吗?”
王言与杨为理,完美地做到了什么叫做上行下效,甚至在某些不为过的场合,能揣摩圣意,提前铺路。林如海的丧事上,王言是其岳父,后辈亡故,送副挽联,理所应当;杨为理执掌朝政,属下病故,送花吊唁,无可厚非。两人将人情世故演绎地如此完美,连时间点,都掐的如此准确,赶在宫中圣旨下来前,就送到了林家府上。
林岚摸着那挽联上潮湿的墨迹,也只是冷笑两声。
原本冷清的灵堂前,忽然多起了“孝子贤孙”。宁荣二府的后辈们齐齐地跪在灵堂前,看得林岚有些心烦。
设灵三日,过了今夜,待到午夜,便是出殡下葬的时候。
大雪依旧未停。堂上冷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