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晴明发现,在迟意浓走后,这院子好像突然安静了起来。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迟意浓非是什么吵闹之人,平素总是安静的,连说话的时候也是轻声细语。她在安倍宅居住的时候也未曾给这里添了多少的声音,但是在她离开之后,恢复了从前状态的安倍宅却让安倍晴明觉得过于安静。
除了自己,再也不会有其他的声音。
安倍晴明笔下一顿,但是他很快的便收回了散乱的心思,朱笔在符纸上灵巧的蜿蜒出玄妙的轨迹,最后形成了一张效果新奇的符。
七娘大约会喜欢这种使用方便的符纸吧?这位名满平安京的阴阳师这样想着,心中满是自得,半点没有作为闻名全国的大阴阳师却开发起了这等只能够用来哄人一笑、与自身身份着实不甚相符的小小术法的羞愧。
术法,说白了,不就是一种手段么?想要用我所擅长的本领来换取喜欢的姑娘的笑颜,这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安倍晴明将这张新画出来的符纸夹在了惯常记录自己在阴阳术方面心得与想法的书籍之中,然后又提笔就这张符纸的效果和自己所预期的想法做了些许补充,这才在式神的不止一次的提醒之下合上了书籍,将有些混乱的桌子重新恢复成一开始的整洁,走出房间去吃晚饭。
虽然就安倍晴明自己的想法来说晚饭其实无关紧要,左右他有灵力不吃饭也没什么,但是想想迟意浓的叮嘱,安倍少侠觉得还是别忘的好。
他并不排斥迟意浓的叮嘱,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愿意听迟意浓一直一直的说下去,但是——可不能让七娘失望啊。
这种小事他也是能够记住并做好的。
何况七娘也是为了他好,这并没有什么值得不高兴的。
相反的,安倍晴明甚至还很开心。
没有人会不喜欢被人关心,至少,安倍晴明很喜欢被人关心——尤其,当关心他的人是迟意浓的时候。
晚饭的味道并不怎么好,安倍晴明一边喝着清酒一边开始怀念从前衣来伸手(划掉)饭来张口的日子,顺便诚心诚意的思考了一下日本和大唐之间,在食物上的可怕差距有没有变小的一天。
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很难。
所以果然还是直接娶一个来自大唐的妻子更加的方便一点吧?
默默地给追求迟意浓的理由上面加了一条,虽然很快又在反对的理由上面添了一条,但是安倍晴明依旧好心情的拿着自己的蝙蝠扇出门散步去了。
虽然下了分开一段时间来好好冷静一下想想要怎么追求意中人的决定——当然重点难免的有些许偏颇,但是安倍晴明最后还是在拿“七娘正在努力充实自己我怎么可以松懈”这种理由说服了自己沉下心来专心钻研阴阳术的同时养成了每天晚上在外面走走最后在门口的桥上站一站的习惯。
至于这个站一站值得到底是多久,只能够说是看心情。
反正每次不到天黑安倍晴明是不会回去的。
事实上,经常发生的情况是:不到大半夜就不会回去。
这种做法并非是毫无收获,至少因为每天固定的吹冷风活动安倍晴明已经开发出了好几个新的术法,以及,他在这一天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本应该留在一刀流中的迟意浓会出现在这里,但是能够看到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的心上人,安倍晴明还是挺高兴的。
只是随着迟意浓的走进,安倍晴明眉眼之间的喜色也逐渐的褪去了,最后尽数沉淀成了浅浅的忧虑。
多日不见,迟意浓容颜未改,看上去依旧鲜妍明媚娇嫩动人,仿佛一朵开的正好的鲜花。她的穿着打扮也依旧得体,粉裙金簪,鬓压珠翠,行走之间不见裙摆晃动,连她身上的那些零零碎碎的首饰也未曾发出一星半点的声响来。只是她的脸上却是不见笑颜,神色之中更还透着几分不明显的茫然。
迟意浓甚至没有发现正站在桥上看着她的安倍晴明。
这实在是太失常了。
她慢慢的走过来,于是安倍晴明便看的更加的清楚了一些。
手中的蝙蝠扇压了压嘴唇,片刻之后,安倍晴明方才出声,喊了一声:“七娘。”
像是被这声音所惊扰,原本神色茫然、几近乎于魂不守舍的少女抬起头来,看向声音的来处。
安倍晴明看着扬起脸来的迟意浓,心中不合时宜的冒出来一个比喻。
像是花一样。
非是那盛开在枝头的鲜花,而是被折下遗弃在地上,失去了水分,即将枯萎的花儿。
他站在桥上,在地理位置上便处于优势地位,居高临下的看下去,能够看到的东西便要更加的多上一些。
除了迟意浓脸上的表情之外,他还看到了更多。
迟意浓大概是走了很长的路,踩过草丛,踏过水洼。一路走来,她裙衫未湿,却在仰起脸的时候,仿佛承受不住那明亮的月光一般,湿了眼角。她注视着安倍晴明,眨了眨眼睛,然后露出了一个非常温柔的笑来。
她道:“是你呀,晴明。”
“是我。”安倍晴明应了一声,声音沉稳。但是与他的声音相反,他几乎是匆忙的从桥上下来,因为想要尽快的走到迟意浓的面前去,整个人看起来都带了一点儿的仓皇的意味,半点不见平素的从容自若。
当事人对于这点并不在意,他的心思都放在了意中人的身上:“七娘,你怎么突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