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麒麟保却那么嫌弃她。一个大臣的儿子,都敢忘了身份,对她一个公主那么说话……那甚至已经不止是嫌弃,而是深深的憎恶了去吧?
她抬眸再望一望小七离去的方向。
“七姐,你说我伤不到你去?你怎么那么自信,你是不是以为这一辈子我都永远不是你的对手?”
她缓缓转身,走向晨雾的另一边去了。
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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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是晨雾散尽的时候儿报进来的。
之前雾气太浓,海子上尤其严重。况且这时节莲花已经一蓬一蓬地耸立在水中,宛若小小的森林。便是有船行在其中,再被晨雾拢着,都根本看不见去。
就更别说只是水上浮着一个人了。
唯有等晨雾散尽,莲花丛中如碎棉絮一般丝丝缕缕的雾气也都涤尽了,才将那小小的尸身露了出来。
负责看管海子的太监们发现了,一边找人打捞,一边急急将消息分别送往婉兮处和皇帝那里。
婉兮与皇帝本在一处过夜,这便同时得知了。
婉兮接了信儿便也是呆住,头皮一阵发麻。
虽说八公主不是她自己亲生的女儿,可是在刚刚那件事儿过去的时候就出了此事,总归叫人心下哀伤。
皇帝倒更快镇定下来,伸臂扶住婉兮,“醒醒……发什么呆呢,这事儿与你无关!”
皇上这么说,才反叫婉兮心下更是难受。
“爷……我还是担心,怕就是乐仪的事儿,还是叫舜英那孩子想不开了。”
皇帝长眉轻蹙,“她原本有阳关大道可走,可是她自己非选了这么一条最窄的路去。她虽说是我的闺女,可是就连我这个当阿玛的,都左右不得她不是?”
皇帝与婉兮两人匆匆更衣洗漱,赶到八公主的寝宫去。
婉兮亲自走过去看,那孩子浑身已经泡得一层虚白。就仿佛早上那场晨雾依旧裹在她身上,迟迟没有散去——也永远都不会散去了。
婉兮看不下去,转头出来,还是掉了眼泪。
这孩子是后宫争斗的牺牲品。
如果能够选择,如果后宫里的争斗是古往今来都不可避免的;那么,若能躲闪开所有的孩子去,只是大人们之间斗,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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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婉嫔宫里,婉嫔和白果两人也迟疑了许久。
这消息该不该告诉小七去?
终究婉嫔还是叹了口气,“瞒不住的。这般近在咫尺,园子里又这样人多嘴杂。若是咱们刻意瞒着,她事后只会更伤心。”
白果便还是回去委婉地将这消息告诉给了小七。
小七本咳症就没有好利索,冷不定听到这个消息,更是平地里一串冷颤打过去。
白果吓得赶紧掀了张棉被过来,将小七从头到脚给裹上了。
“公主……别吓奴才。公主说过的,八公主的话伤不到公主去的。”
小七却是垂下泪来,“是啊,她的话原本是伤不到我的。因为彼时她还活着,她年岁也还小着呢,还有那么长远的未来可以期许,凡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我却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会,竟然会……姑姑啊,她的话是伤不到我去,可是她的死,却是真真儿地伤到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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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公主的薨逝虽说叫人心痛去,可是她的薨逝所带来的影响却也只持续了一天去,便被次日雍正爷谦妃的薨逝给覆盖了过去。
谦妃是雍正爷晚年宠妃,才能诞育雍正爷最小的儿子弘曕去。
况且弘曕已经死了,皇帝心下也颇有遗憾之意,这便为了谦妃之死而辍朝三日。
谦妃的金棺五月二十四日就从宫中奉移到了京师北郊的曹八里屯殡宫去,这几日里整个宫廷和内务府都在为此忙碌,倒将人们对八公主之死的注意力给转移走了大半去。
八公主舜英,一个小小的生命,便这般静悄悄地离去了,并未在人间留下太多的痕迹与响动去。
尽管还有那么多的不甘,那么多的遗憾,却终究,阴阳永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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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妃薨逝,按例派出皇子穿孝。
这一次十二阿哥永璂再度被皇帝选中,到静安庄给谦妃穿孝。
这已是乾隆三十二年这一年里头,继之前为庄亲王穿孝之外,仅在上半年里就已经是第二次穿孝了。
永璂的苦楚自不必说,他也更不敢跟外人去说,也唯有自己躲在寝宫里借酒浇愁罢了。
八公主死了,又一个不受皇阿玛待见的皇嗣死了。他不觉着难过,反倒觉着有些羡慕。
至少还有这等勇气,一个女孩儿家都能放手撒开一切去,痛痛快快地走了。
可是他呢,一个皇子,却并没有此等决绝的胆量去。
他得活着,这般生不如死地活着。
他也说不清楚他还这样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也许是为了额娘吧——因为额娘的孩子里,在世的就剩下他一个了。以皇阿玛对额娘的绝情,如他也不在了,皇阿玛真的能做出半点不给额娘享祭的事儿来。
堂堂大清皇后啊,若身后半点享祭都没有,那便是在阴间都要饿着肚子去——难道活着的时候,在阳间遭的罪还不够多么?他怎么能忍心叫额娘在死后,还是饿着肚子的啊?
又或者,他也是为了自己那苦命的福晋吧。
终究皇阿玛是将那位格格指婚给了他。虽说他对那格格浑没什么印象去,更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可是人家从草原来,进宫住进端则门去,是为了等着嫁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