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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开仓赈灾的旨意一道道如雪片似的下,六部各司其职,大批粮食转调至受灾县地,用于修复房屋的银两也有了着落,由官府定损给与相应补贴,自家再出些人力,好歹能在不透风的屋里平安过个冬,被大雪糟蹋的庄稼损失严重,朝廷免了半年的赋税,所幸这次灾害主要在开封府管辖,官府反应快,救济得力,江南产粮重地没有影响,不然圣人怕过不好这个年。
情况好转,顾府几位爷终于能得空轮流回家休息两日,各房张罗起吃食也有了劲头。
三房人少,顾同山和顾青竹姐弟,再加上张姨娘,满打满算四口人。张姨娘做菜很有一手,平时也爱下厨,忙碌半下午操办出满桌的菜,清炒虾仁、翡翠豆腐、梅菜扣肉、还煲了锅鸽子汤,汤水澄清浮着几粒枸杞子。
席间顾同山对姐弟俩好一番询问,表示再过段时日可以常在家陪陪他们,顺便督促顾明卓的学业。顾家男儿自幼比旁人家的读书都得刻苦,顾英翰林学士的招牌在那儿挂着,桃李满天下,既然姓顾,便多了份责任,天赋所限,你可以不聪慧却不能不刻苦。
顾青竹见顾明卓紧张的反应还觉有趣儿,可轮到自己,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黄姑姑儿子一家在庄子上做工,儿媳妇头胎生产,老太君特准了一个多月假让她回去操持家里事,儿媳刚出月子没几天,她就回府消了假,正式接过顾青竹手里那摊庶务。之后,李氏欢喜的过来对她说,既然手头腾出来了空,那就商量下请女先生的事儿。
顾青竹反应过来,顿觉日子不好过。
二姑娘顾青澜比她要大上一轮,出嫁的早,顾青竹是和三姑娘顾青婉和五姑娘青璇一道读的书,姑娘家不用考功名,有了基础,师傅鼓励她们自学,多涉猎些自己喜欢的东西,这样一直到青璇成亲。四房是还有一个妹妹,当时才两三岁,孤零零的剩个顾青竹,老太君考虑到和傅家有婚约,也就不拘着她学绣工、音律那些撑场面的技艺,倒不如会看账本来的实在,毕竟傅家并非勋贵人家,嫁过去得会管家的。
如今亲事作罢,原先那套想法不适用了,绣工要学,音律要学、书画棋艺也要学。
李氏办事雷厉风行,教绣活儿的师傅住到了府里,顾青竹的思绪还没神游归位。
人都说赵三公子红颜满汴梁,多出位小妇人实在太正常了。
顾青竹可不愿再撞见次尴尬场面,好在巷子人不算少,遮掩着也能避过,忙给颂平使了眼色,转身疾步往铺子后门奔,前头搬花盆的汉子们还在挥汗如雨的干活,身上俱只穿了件单褂子,隐约能看到肩背上结实的肌肉,顾青竹错开眼,侧身而过,结果有个少年刚巧转身,看见她愣了神,啪嗒一下子失手将盆摔了个烂碎。
虽然离的还有点距离,但花盆碎在地上可不止一块,连着里头的土还有迎春花洒了满地,顾青竹裙边儿和鞋面沾上好些子土,又是刚浇过水,用手拎着抖两下,完全没有要掉的样子。
少年干这活儿也有段时日,力气比起其他汉子虽弱,可从未出过差子,没成想看见位天仙儿似的姑娘,整个人都呆掉了,没注意让盆脱了手,后头年长的汉子瞧他那样忍不住一脚踹过去,粗声粗气道:“混小子发什么呆,看你干的好事!”
少年猛打个激灵,嘴里头‘我..我’的说好几遍,三魂七魄才归位,涨红脸说:“对不住对不住!”局促紧张的搓搓手,眼儿也不敢往那边瞟,只得愣生生的盯着地面,不知如何是好。
“都是我们的错,这娃子年纪小脑子也呆,甚都不懂,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他一回。”后头的汉子张嘴帮忙说好话,他可不是愣头青,瞄一眼就知道这姑娘穿戴富贵,虽说看着也不怎么像那种惊死人绫罗缎子,但就他们那点工钱,赔一件小半年嚼用都没了:“还不快给小姐跪下赔不是!”
汉子脑袋转的利索,既然衣裳赔不起,舍着脸面磕头总划算的,就算贵小姐真生气,凭他们的身子骨,打骂几下不比赔银子强?哪想正往下跪的傻货自己张作主张的开口道:“我,我赔给您。”
“你也不翻翻自家床板儿上掖藏的有几个子儿,赔的起么你!”汉子简直被气的七窍生烟了。
顾青竹不平白受人一跪,瞬间避过身,眼看着赵怀信两人到跟前儿了,道了声:“无妨,你们以后小心着些。”欲迈步要走,那少年却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解下肩头的汗巾往她脚面上盖,看样子想把落在上头的土清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