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瞳之前或许还对倾央的情况抱着一点侥幸的希望,却一大早听到阿瑾这样轻飘飘地来一句,以为自己听错了,猛然回过头,凶巴巴地看向阿瑾:“你说什么?”

“我说她已经活不长了。”阿瑾轻轻盖下檀炉的盖子,转过身来,面上仍是平静的样子,“你以后也不用这样来看她了。”

聂瞳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沉默了一会儿,冷冷说道:“你撒谎!”

“我为什么要撒谎?”阿瑾的嘴角似乎也勾着一丝冷笑。

“你……你想帮她骗我……”聂瞳虽然口中这么说着,但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确信。

阿瑾笑:“骗你做什么呢?”

聂瞳哑然。

“你这种人,我骗不了,也没有什么想骗的兴趣。”阿瑾淡淡说道。

聂瞳抬头看她,觉得今天的阿瑾似乎有些不一样,不由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子说话?”

“你没有听到我刚刚说过的话吗?”阿瑾脸上的神色沉静如水,仿佛再也不害怕他发怒了,声音里面带着刻骨的寒凉,“——她很快就要死了。”

聂瞳一愣,眼中神色一下子变得有些茫然,好像这才确信阿瑾刚刚没有在撒谎。

“你开心吗?”阿瑾向倾央的床走去,口中却突然淡淡问聂瞳一句。

聂瞳身子轻轻一颤,脱口问道:“我为什么要开心?”

阿瑾轻轻看着他:“你不是很讨厌她吗?折磨了她这么多年,现在她终于是要死了。”

“我说过,我没有要她死!”聂瞳忍不住再一次强调道。

“哦,对,你确实说过。你是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我忘了。”阿瑾一边伸手轻轻抚着女子安静的面庞,一边缓缓说道,“现在她却能违背你的意愿而死去了,你确实不会开心。”

“你这个蠢女人,你到底想说什么!”聂瞳上前一步,凶狠地指着阿瑾说道。

聂瞳今天听到这个消息本就觉得很受打击,无处可发泄,偏偏今天的阿瑾也跟着这个消息变得那么冷漠、以及反常的平静,这无疑让聂瞳变得更加火大起来。

阿瑾却轻轻笑了一下,目光仍然落在倾央身上,根本就没有看聂瞳,口中无比冷然地叹息一句:“聂瞳,你真虚伪。”

聂瞳一愣,总算暂时压下了怒火,问道:“什么意思?”

“你其实很爱她,对吧?”阿瑾质问一句,然后转过身,缓缓看向聂瞳,“可你却对自己装作恨她的样子——就像你装作要她活着只是想看她痛苦的样子,其实呢?其实只是你自己舍不得她死而已!”

舍不得她死——就算她变成了失去魂魄的浮萍一般,他还是舍不得她死,所以硬是把她从凰国王宫又带回了红莲城;就算她为了求他放过桑晚而以死相逼、服下了□□,他还是舍不得她死,所以走投无路之下动用了蛊毒来以毒攻毒,将她从鬼门关又硬生生拉了回来……

到了后来,他开始恨她——恨她怎么一点不能理解自己的感情,于是始用那些蛊虫反向去折磨她——你不是想为那个人去死吗?那我就让你常常比死更难过的事情。你不是因为没了那个人而整天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吗?那我就把你彻底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吧——让你再也感受不到痛苦,让你只能在我的操纵下做我想让你做的事情。

……可是终究,他还是舍不得她死的。即使她已经被他亲手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还是舍不得她死……

“对你来说,很快,一切就都结束了。”阿瑾淡淡说道,然后又问聂瞳道——“你打算拿我怎么办呢?”

聂瞳此时却有些委顿,看了阿瑾一眼,沉默许久,最后竟然极其简短而平静地说了一句:“你走吧。”

阿瑾听了这话,却也没有表现出半点意外,反倒是轻轻笑了一下,像是自嘲。

“我明天就让人把你送出去。”聂瞳并没有看她,只又淡淡补充一句。

“好。”阿瑾不咸不淡地说了一个字。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合上了房间的门,独留聂瞳一人在倾央身边。

周围的一切都沉静下来后,聂瞳仍有些呆愣地坐在那个房间里,望着那个女子的脸,望了许久,却是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八年了,他认识她八年了……当初是他救了她,把她带回了红莲城,所以她才有了后来接近桑晚的机会……可是,不对。那不是他的错,他只是救人性命而已;那也不是倾央的错,她一开始只是为了给她家人报仇而已……对!都是莲壁的错!都是他的错!

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

那个男人引导着聂瞳帮他一起杀了聂瞳的父亲,让他手染罪恶,却又在父亲死后,把他重新推回了冷清的角落里,原先承诺给他的好处根本一样都没给他——那些年里面,他被人叫做“少主”,可事实上他和城里面的一个下人没有什么区别!他甚至连去看一眼自己亲手救回来的女孩的资格都没有——就因为莲壁说:阿瞳,她是有一天要去王都的人,你会影响她的。

什么狗屁影响!莲壁无非就是把倾央当成了一颗献给桑晚的棋子而已,而聂瞳是他手下最不值钱的“卒”,他生怕聂瞳接近那颗最中心的棋子会乱了整个棋局罢了。

莲壁为了他的棋局,毁了那么多人。可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得到,真是好笑。

而自己比他还要可笑——最终他什么都得到了,却是个比当年还要可怜的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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