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烟哭起来也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是没有声息的哭着,连哽咽声都几不可闻,只有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滑落,顺着纤长的睫毛接连不断地掉下去,一颗一颗砸在颈项上那圈绒毛上,砸进齐元恒的心里。
齐元恒良久才像是找回自己声音般僵硬地开口道:“别哭了好不好?”声音小得连他自己都听不真切,一旁的泠烟更是恍若未闻,仍自顾自哭着撄。
齐元恒实在无法,看着泠烟上下颤动的睫毛,鬼使神差般将嘴唇凑过——
亲了上去。
感受到嘴唇上睫毛蝶翼般轻柔的触动,而后迅速被泪水濡湿。最后被泠烟双手将他推开。齐元恒这才退后两步,负手而立,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仿佛刚才行冒犯之举的并非是他。
泠烟被齐元恒的举动惊吓到,又羞又怒,一时之下也忘记哭了,木然地看着身旁的他。
“竟然是这样子才有用吗?”
泠烟听得齐元恒出声,说的却是这么一句话。回过神来知道他话中所指是自己哭泣一事,羞愤难当之下,只想远远跑开。齐元恒哪里会让她走开,抓着大氅就将她带入怀中,又抱着她出了院门。
门外夜色已深,月光如水空明地洒在石子路上。齐元恒就踏着月辉抱着泠烟稳稳当当地走在这条路上。泠烟在他怀里安静地一动不动,像只乖巧的小兽。一路行去,只听闻间或一两声虫鸣,再无其他声响。
待到感觉齐元恒停了脚步,泠烟才小心翼翼地从大氅中探出头来查看周围偿。
是个小亭子,雕梁画壁,四角飞檐上缀着做工繁复的铜铃。三面临水,地面比水面略高出些许。月亮的清辉铺陈在水面上,夜风吹拂,和着清脆的铜铃声,送着一波又一波的星月碎屑到脚边。
恰是一副“流月将波去,潮水带星来”的景致。
泠烟自己挣开了齐元恒的怀抱,走到亭子边缘,伸出手像是要去接落下来的月光。齐元恒站在她身旁替她挡住风向。
二人也不说话,只静静一前一后地站立在这亭内。像是相约赏月的爱侣,被月景迷惑,静默不语。刚刚屋内发生的事情在这月色清辉的照拂之下都被抛在脑后。
许久没看过这么好的月了。此刻天上的月,水里的月,眼里的月,都是人间胜景。齐元恒看着泠烟眼内波光粼粼,突然开口道。
“我内心所想,也不过是这一轮明月而已。”
齐元恒声音低沉,唯恐惊扰了这一切一般。“我要这天下百姓,无论齐楚,不分贵贱,都可以和心爱之人共赏月色……”
“如斯美景,理应与所爱之人共享。”泠烟轻轻接过齐元恒的话,双目灼灼的望向他。“我知你心中所想,我定会与你一同守住这大好河山。”
少女清泠泠的嗓音在夜色中听来尤为凛冽,像是银瓶乍破刀枪突鸣般震荡着听闻者的内心。
齐元恒看着骤然光彩四射的泠烟,笑得轻松,伸出手臂将她拥入怀中。
微斯人,万古如长夜!齐元恒在心底叹道。
只有她明白自己的内心所想——不是皇位,不是权力,不是江山万里。而是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百姓。无论姓齐姓楚,富贵贫贱,都是这片土地的子民。而作为太子的自己,也并非是未来的统治者,而是守卫者。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天下本就是百姓的天下,天下人的天下,而并非是为君者一个人的天下。
历代残暴如夏桀、商纣之辈,正是因为把国家当做是他们的个人所属物品。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荒唐事迹,臭名千古不散。
而贤德如长孙皇后之辈,造福的不仅仅只是帝王的后宫,更是惠泽遍布天下,被称为千古贤后。
齐元恒转过头望了望一旁的泠烟,像泠烟一样的人,未来必然会成为这个天下的福分。
次日,天气甚好,泠烟早起推开窗户一看,却看见齐元恒正直立着与人交谈。
此处乃是他的别院,何时竟然有外人进入了?
泠烟眉头微微蹙起,带着不解望那处望了望,才发现来人机竟然是——皇帝齐窦。
皇帝日理万机,此时不是应当正在朝堂之上高坐着享受百官朝拜,商议政事么,为何此时会出现在此处?
泠烟从房内轻步移了移位置,恰好那边有一出茂密的翠竹,正好能够将她的身影遮挡住。外头最为最尊贵的两父子谈话的内容就这样传入了泠烟的耳中,隐隐绰绰,不甚明显。
“身为太子,你竟然会在此时有闲心带人过来别院躲闲。齐元恒,你这太子做的可真是尽责。”
皇帝语气微冷,目光之中的凛冽略微能够让人看出他的不悦之处。
齐元恒一袭白袍,站在此处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模样。微风轻轻吹过,带起衣袍翩飞。即便面前站着的这个人乃是能够主宰他生命,天下至尊的父皇,齐元恒的态度依旧没有变过。
“儿臣是个怎样的人,父皇心中不是清楚的紧?您竟然愿意立下儿臣为太子,必然有着您的考量。这天下百姓是齐国的百姓,也是我们齐家人的百姓。”
齐元恒反唇相讥,话中触及到了皇帝心中的底线。他连连骂了几句“逆子”,又伸手拂了拂自己的胸口,似乎因为过于激动而要有些站不稳了。
齐元恒见状,想要伸出手去他,可是心中却又忽然想起了母妃当年死去时候的模样。伸出的手默默的握成拳头,缩回了衣袍当中,将此情此景视若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