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夏夜,哪怕大雨磅礴,自然也不会寂黑一片。
九转回廊之下,几盏精美的八角宫灯,在风雨飘零之中,却并不显得凄凉。
夜风习来,烛火摇曳,几缕淡淡的花香果香,也随之萦绕在雨幕之中。
朦胧的灯火下,朱佑樘看着身旁的少女,那行走间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自然惬意,一时之间,倒是有些痴了。
“殿下?”张婉停下了脚步,侧身回头,“可是有事?”
这位太子殿下今日去而复返,此时又突然停下了脚步,种种异常,看在张婉的眼中,自然是有事发生。
少女清冷的声音,到底是让朱佑樘回过了神来。
“不错。”朱佑樘负在身后的手,悄悄一挥,小太监李广见此,赶紧带着身后的宫人,悄然后退了几步。
“张姑娘,”朱佑樘上前一步,一脸正色,“明日有神僧即将入宫祈福一事,姑娘可知道了?”
张婉点了点头,此事六宫上下,皆已传遍,她自然不会装作不知。
“张姑娘,”朱佑樘微微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女,眼中一片诚恳,“那继晓恐怕有些问题,我担心此人明日入宫,会对父皇不利。”
“殿下何出此言?”张婉抬头,邹眉。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洪公公几日前曾说过,这继晓,当年分明曾救过当今的天子一命。
“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刚刚接到消息,那继晓在半个月之前,曾在居庸关外……”朱佑樘当下便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
“.…..我和姑娘虽然相交不深,可蒙姑娘多番相救,亦知姑娘非常人所及,故而才冒昧相求。”朱佑樘说完,又抱拳行了一礼。
张婉听了朱佑樘之言,却是摇了摇头。
她侧身让过了朱佑樘的这一礼,才斟酌着说道,“殿下恐怕是误会了。”
误会?是误会了她自小跟着能人异士学了一身非常的本领,还是误会了继晓明日入宫,将对父皇不利?
朱佑樘皱眉不解。
“殿下,”张婉后退了半步,偏头看向了回廊外漫天的大雨,“那继晓,恐怕真是为了这漫天的大雨而来。”
“哦?”朱佑樘更加不解,“姑娘你……”
“殿下,”张婉回头,打断了对方的话,“殿下可知,陛下为何会对那继晓,如此尊崇?”
“为何?”朱佑樘抬目相问,父皇登基之后,便册封了那继晓为神僧,此中缘由,连皇祖母,亦是不知。
“殿下,”张婉暗自一叹,看来那万贵妃果然有些手段,竟然将此事也瞒得死死的。“据我所知,三十五年前,继晓曾救过当今的陛下一命。”
什么?继晓曾救过父皇一命!朱佑樘闻言,不由大感意外。
难怪父皇对那和尚如此推崇,原来竟是因为如此吗。若是这样的话,这一次,自己倒的确有些小题大做了。
不过,三十五年前的事情,连皇祖母都不知道,这位张姑娘,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朱佑樘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疑惑,张婉自然是看在眼中的。
“殿下,”她看着眼前的少年,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当年之事,这宫中,并不是无人知晓的。”
朱佑樘闻言,只低头沉思了几息的功夫,脸色却是倏地一变。
三十五年前,三十五年前!自己怎么就忽略了这个时间呢。
三十五年前啊,当时自己的皇祖父英宗皇帝被瓦刺人所囚禁,京中当政的乃是代宗皇帝朱祁钰。当时的父皇虽名为太子,可到底不是代宗皇帝的亲生儿子。
那个时候,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代宗皇帝的杭皇后已经产下了皇子,有了亲生儿子的代宗皇帝,又怎么能容得下别人的儿子占据太子之位呢?
父皇曾经对自己感叹过,那是他过得最苦的几年;那几年,一直陪在父皇身边的人,不是皇祖母,而是如今的皇贵妃----万贞儿!
年幼的父皇若在那时被人所救,那么唯一的知情人,便只可能是万贵妃了!
可万贵妃却偏偏瞒下了此事,不但说服了父皇没有公开此事,连那神僧继晓,在事后也不曾对人说起当年之事。
如此看来,那万贵妃和神僧继晓,恐怕也不只是一面之缘这么简单啊。
而此时,这继晓入京,若不是为了父皇而来,那便只可能是受了万氏所托。
而万氏如此做的目的,朱佑樘不用想也能猜到一二了。
“张姑娘,明日之事,恐怕是针对你我而来的。”朱佑樘看着对面的少女,有些抱歉的说道。“这次又是我,连累了姑娘你。”
眼前的少女救了自己一命,自己非但没有来得及报恩,如今反而又要把她拖到这泥潭之中了。
张婉见对面的少年,不过瞬间就想了个明白,不由暗自点了点头。
这位太子殿下,果然聪慧异常,心思慎密。
“殿下,不必如此。”她转头,视线漫不经心的扫过四周的雨幕,“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那继晓虽然有些古怪,我张婉却也是不怕的。”
那继晓再如何的厉害,也未必能在自己的面前,讨到一丝的便宜去。
“张姑娘说的是。”朱佑樘一怔,继而笑着点了点头,“是我着相了。”
谢师傅曾经说过,为上者,心中应该无畏无惧。只是此事牵扯到了张姑娘,自己一时关心情急,倒是想得多了一些。
“殿下,”张婉抬头,莞尔执灯向前。“时辰已经不早了,我先送您去偏殿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