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朝廷上要忙碌的事情,也就更多了。
等皇帝朱见深忙完雨后的赈灾事宜,再次回到后宫之时,已经是三日以后了。
关雎宫的寝殿内,万贵妃慵懒的斜卧在床榻之上,看着一干宫人替皇帝梳洗更衣。
“贞儿,”朱见深挥手遣退了内室的一干宫人,这才抬脚坐到了万贵妃的身边,略带几分自责的说道,“朕今日才来看你,可是觉得委屈了?”
“陛下说的是什么话?”万贵妃闻言起身坐好,从身后环抱住了朱见深的腰,“如今朝事繁忙,陛下要忙于国事,贞儿只担心陛下太过辛苦,又怎会觉得委屈?”
言罢,她将头轻轻的靠在皇帝的肩头,低叹一声后,又继续说道,“陛下,在您的眼中,贞儿就是那等不懂事的人吗?”
心爱之人的委屈小性儿,听在皇帝朱见深的心底,只让其觉得心底一软。
“贞儿,”皇帝并未回头,只伸手覆上了自己腰间的一双柔夷,轻轻的摩挲着,语带依恋,“你一向明理懂事,朕,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这些日子以来,确实是委屈你了。”
“陛下!”万贵妃闻言,心中一动,却是特意拖长了尾音,现出了三分的娇媚七分的委屈,“贞儿不觉得委屈,贞儿只是心疼陛下。”
一句心疼,让皇帝朱见深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幼年时的往事。他反身而坐,轻轻的将万贵妃搂在了怀里。
“贞儿,世人皆看到朕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却只有你一人,肯心疼朕了。”年幼时那些朝不保夕的日子,那些相依为命的拥抱,让皇帝朱见深情不自禁的的闭上了眼,偶偶低语。
埋头在皇帝怀里的万贵妃见此,微微抬头,伸出了自己的双手,轻轻的抚上了皇帝的脸,一脸深情的说道,“陛下,您又何须如此!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万贵妃自是知道皇帝在伤感些什么。她今日特意如此做派,引发皇帝的缅怀过往,乃是因为她知道,那样朝不保夕的岁月,对一个帝王而言,恐怕是最深的伤痛和最忌讳的担心吧。
只有经历过了那样的凄苦岁月,才最不愿意那样的日子,再次重新吧。
“陛下,”万贵妃状似无意的说道,“如今雨过天晴,自是普天同庆。可臣妾这几日却在后宫之中,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众人皆言,此次雨停,乃是因为太子殿下洪福齐天,能娶贵人为妻,继而苍天祖宗保佑之下,这才能雨过天晴,阳光普照。”
万贵妃抬眼,见皇帝朱见深虽然还是未睁开双眼,可脸上的神色却似乎暗下了几分。她心中一动,却反而低头哀叹了一声。
“太子乃是国之储君,能在百官万民之中,声威日盛,自然是好事。”万贵妃垂下了自己的手,轻轻的抚上了皇帝的胸膛,“只是,臣妾却有些莫名的担心罢了。”
手下传来的心跳一顿之后的加速之声,让万贵妃的心中,更的笃定了几分。
“陛下,”她微微仰头,看着自己的男人面色略僵,才继续有些担心的说道,“如今太子殿下,本就已经在接手国事了,如今再得了这天下百官万民的拥戴,又有了此次的上天庇护之说,在朝中,恐怕就更是要一言九鼎、无人敢掠其锋芒了。”
一言九鼎,自古乃是天子的特权;太子朱佑樘虽是储君,可却是万万不敢如此的。否则,那便是招了君王的忌讳了。
万贵妃此言,实乃是诛心之论!
然而,天家无父子!
哪怕朱佑樘是自己唯一的儿子,朱见深听到这里,也不由睁开了眼,脸上一片复杂之色。
万贵妃明显感到圈在自己腰间的双手,更加用力了几分。原来,皇帝在怒气之下,不自觉的便加重了力道,可此时,万贵妃却没有呼痛,反而又是轻声一叹。
“陛下,”皇帝虽然一直不曾开口说话,万贵妃却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她曲颈,将头轻靠在朱见深的肩头,再开口时,却语带落寞森然,“当年,英宗皇帝被幽禁在南宫时,我们在东宫之中,听得最多的冷言冷语,不就是天无二日吗?”
万贵妃能以大龄之态,荣宠后宫二十年而不衰,自然不可能只是一个恃宠而骄、嚣张跋扈之人。
这说话的分寸,她自然也是掌握得炉火纯青的。
天无二日,接下来,自然便是,国无二君啊!
她自小将皇帝抱大,自然也是最懂这个男人身上的逆鳞了。
当年,土木堡之变后,在百官力谏之下,代宗朱祁钰虽然从瓦刺人手里,接回了英宗皇帝,却并未还政于他,反而将其幽禁在了南宫之中。
那时的朱见深虽然名为太子,过的却是朝不保夕的日子。
朱见深至今都还记得,那时的自己,和相依为命的贞儿,在如冷宫一般的东宫之中,听得最多的,便是宫人们那句若有若无的“天无二日”的感叹之声。
天无二日,天无二日啊!
那时,二帝并立,可自己的父皇却被软禁在了南宫之中,那些势力的宫人们,看自己的眼神,也是那样的冷漠和嘲讽。
什么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朱见深知道,宫人们这样说,不过是受了有心之人的指使,想让自己和父皇自动辞表退让罢了。
那些宫人们的冷眼旁观环和有心感叹,总是环绕是幼年的朱见深耳边,以至于如今想起,他仍是如幼时一般,紧紧的抱住了自己身边的万贞儿,寻求着唯一的温暖和安慰!
当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