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华这里是浑然不知道燕王夫妻对她的评价,她正叫人捧了东西准备往常宁郡主的院子里走呢。之前那一批青花瓷器,已经都送得差不多了,唯有常宁这里没有动静。她之前让常宁这边派人过来拿,但是等了一些日子没等来人,张昭华一想,可能还是因为不太好意思,毕竟常宁是府里唯一一个不是出自徐王妃肚子里的孩子,虽然徐王妃待她比亲生的还要好,但是她身边的姆傅之类的恐怕就不会这么想,总会提醒常宁与其他人的不同,就像张昭华很轻松送给其他人的东西,到常宁这里,就要前后思索了。她到了常宁院子里,没看到常宁,迎候的嬷嬷就道:“我们郡主是又去花园子里抓蝴蝶了,这些日子天气好,王妃也让我们不要拘着她。”说着又看了看时间,道:“也约摸差不多就是此时回了,娘娘先请进屋子里喝茶。”张昭华坐在屋子里没等片刻,果然看到常宁郡主朱秀荣一蹦一跳地回来了,当然在看到门口的姆傅的时候,又立马端端正正地迈着适宜的步子走了进来,把张昭华看得忍俊不禁,毕竟还是个九岁的孩子呢,个头也没长起来,脸蛋肥嫩嫩地很想让人掐一把。果然张昭华就这么做了,被掐了两把脸蛋的常宁又露出了懵然的神色,后知后觉地捂着腮帮子道:“嫂嫂别戏我!”这孩子与安成、咸宁两个天性寡言的人比起来,是更类似一个正常的孩子的。不过言语间还是带着一些小心谨慎,这也是姆傅教出来了,倒也没错。张昭华问了问起居,又问了她的课业,然后惊奇地发现她已经学完了《千字文》、《百家姓》,如今已经开讲到《孝经》里了,这让张昭华大为感兴趣,问接下来什么会学什么,姆傅就替她回答会学《女则》。《女四书》是张昭华在宫中备选的时候,由女史教授学习的。如今在王府中,这么小的孩子就要学了,这让张昭华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她便问了难道不学经义,这反倒让几个姆傅都惊讶,反过来问她:“为什么要学经义?通晓大义只要一本《明心宝鉴》就足够了,通读四书难道是要做诸生?”说着都抿嘴笑了起来,似乎是想起王府的女主人徐王妃就被冠以“女诸生”的名号,张昭华本来惊讶她们如此不敬,就听她们回道:“娘娘有所不知,先时宫里也是请来了女秀才做教导的,开讲的也是四书经义,但是几位郡主都不愿学这么深了,只读女四书也就足够——娘娘也说,才又何必在文上,便是能从女四书里知晓将来如何操持妇道,也就行了,书读多了,怕也要害人呢。”张昭华不知道在闺中时候勤奋苦读的徐王妃经历了什么,也会说书读多了怕也无益的话,不过这话也似乎并不是没有道理,王妃爱读书是出自天性,家里人阻拦也拦不住她,但是对其他女子来说,也许读书正是让她们头疼的一件事,也正因为女孩子读书没有应试压力,对她们读不读、读多读少要求不严,如果自己没有读书兴趣,即算是请来了老师,尽管具备读书条件,也难以形成文化素养的。况且读书多了自然就想得多,纵观古今通才藻的女子,大抵都是境遇坎坷,身世悲欢,似乎与尘世的幸福格格不入。她好像一时间又忽然想起《红楼梦》的贾母,想那贾母对女孩子们因读书而具有的作诗、联句、制谜、打对能力,是饶有兴趣甚至喜爱欣赏的,也喜欢儿孙们吟诗甚至创办诗社,并不是执着于女子才德的人,然而因问黛玉所念何书.却颇有意味的说了一句:“读的是什么书,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这大抵是真的有所感遇,而说出的肺腑之言,也在徐王妃这里得到了差不多一样的话来,好像更是一种拳拳之心,好像希望能将这话里许多未竟之意和许多故事都说出,但是终究是不能。好像女子有了才,就与许多东西失去了,又或者说,当女子有了才,也多了一些附加的东西,当然这些东西都并不算是好的。才华、境遇和幸福好像站在了三个角上,女子这一生并不是考验这三样的稳固程度,而是在衡重衡轻。张昭华一时间感慨万分。不过很快就收敛了这种情绪,指着含冬她们手上捧的瓷器道:“便是送给郡主的,这一些瓷器花纹显得老了,我下次叫他们做蝙蝠、虫鱼或者猫蝶相戏的图案,那就更有趣了。”“猫蝶相戏!”常宁的眼睛亮起来:“我今儿就捉了蝴蝶了!”说着她跳下椅子来,从一位宫女的手里接过一个瓦罐来,小心翼翼地打开瓶口让张昭华看:“看,这是我捉的蝴蝶!”张昭华先是注意到了这个瓦罐,问道:“怎么用陶罐呢,还要打开盖子去看——不是有琉璃瓶么,怎么不用这个?”“药玉瓶这么贵重的东西,”姆傅叹异道:“如何能做玩耍用的器物!万一失手打碎了,岂不是天大的罪过了!”张昭华这才知道琉璃这东西在此时又叫药玉,先前她见着永安永平的陪嫁里都有一样,在王妃屋子里也见过药玉摆设,却不知道此时的琉璃制成品实在不多,造出珠子来也就罢了,若是大器具,需要耗费很多材料,除了铜铁丹硝石这种基础的,还有更珍贵的比如说沉香木和犀牛角,而且琉璃的冶炼技术只掌握在国家手里,百姓认为这东西比玉器更珍贵。王府中的琉璃品不是皇帝赐下来的,是燕王劫掠的蒙古人那里得来的,蒙古人拥有的制作精美的琉璃器也多是从伊斯兰国家的得来的,属于舶来品,因此十分珍贵,就像永平那里有一件小样的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