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处置措施是让两个久在官场的老人都觉得背后发凉的,要知道一点就是挫骨扬灰这种事情,并不普遍,可以说是非常罕见才是。
像侯景那样被处以这种刑罚的人,史书上寥寥无几,大都是罪恶罄竹难书,屠一城灭一国者,因为古代人对活人很严苛,对死人却是宽容的,一切功过在盖棺的那一刻也就定性了,人死了,不至于还要跟死人追究,这还有什么好追究的呢,若是私仇,那就轮到父债子偿。所以史书上有开棺戮尸或者鞭尸的行为,但是一致受到谴责,一来这是一种不人道的行为,二来也是因为若是此风一长,有仇家也寻到自己身上,也效仿这种行为,让人死后尸骨不全怎么办?
至于挫骨扬灰,这是比之于开棺戮尸更惨酷的行为,连一点骨灰都随风化去了,也就是说一点痕迹都给抹杀掉,不容留存于世,这就是更深更重的仇恨了,参政和参议赶来的时候,张昭华已经这么做了,两人吓得够呛,要不是晓之以理说了很久,看这妇人的意思是,居然还以没有剥皮充草为恨。
他们清点了养济院人数,发现一场变乱死了二百余人,伤了六百多人,大部分是火伤,只有不到一半是砍伤的,这其实已经是他们预估的最好结局了,王妃虽然受伤,但是不是致命伤,这就足够了,算不上惊天大变。
他们也不明白世子妃为何会用挫骨扬灰的手段去惩治这些贼人,在他们看来其实尸首分离已经是很严酷了,没想到更甚不止一倍——他们一度揣测是不是更隐私难以启齿的事情,作乱的时候女人是很吃亏的,一想到这个两人都心惊肉跳的,不过后来又听说世子妃一开始就跑了出去,喊了人从大门攻进去,那就不是他们想的这个原因了。因为这次在治水救灾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动乱,北平官场上人人都要追责,他们此时正惴惴,也就不怎么费工夫揣测了。
“还有一件事,”张昭华道:“此次救难,等不及官军,我便开房监牢,许以活命,让他们为我所用,今日变乱既平,我就应当兑现承诺。”
这两个人就点头道:“能救难救火,是大功一件,可以抵去死罪。”
张昭华就道:“我同时许他们金银,按人头算,共计三千七百二十两。”张昭华开始的时候是说得很清楚地,救火赏多少银,杀贼赏多少,但是后来火势太大,死伤人数众多,张昭华就以人头来算,只要去救火,她就剪下这个人的一撮头发,天明时候看断发之处,许以赏银。
“这个就算了吧,”参政笑了一声:“这些人能活命就喜不自胜了,再赏金银就没必要了。”
“我倒和参政的看法不同,”张昭华面无表情道:“我断发明誓,话犹在耳,此约未废,是不肯负心的。”
在危急时刻,张昭华将拦腰长发截断,发誓绝不忘恩绝不负信,如今即算是危机度过,她已经不需要这些人的支持了,但她也不会就背信弃义。
“何况今日我食言而肥了,”张昭华道:“他日谁肯为我效死?”
也许在参政眼里,能将这些死囚犯放生,已经是酬还了施救的恩德了,但是在这些人眼里,在其他人眼里,那就是没有完成约定,就是她食言而肥,他们自然是不敢再向她讨要,但是今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他们是绝不肯再效命的。
这两位官员本来还是摇头,但是看到她的神色,又想起她烧尸的事情,也就忽然一顿,不敢再多说了。
“这钱自然由王府来出,”张昭华见他们不说话了,才说出自己的意思:“但是北平离这儿远,燕王殿下又在直沽,来回之间破费功夫。我的意思是,先借用县衙府库的银钱,四千两银子发下去,等我回了北平,再如数偿还。”
地方财政收入归公,而这两位都是管理钱粮的人,自然知道一个县衙能拿出多少钱来,顿时都道:“娘娘有所不知啊,四千两银子恐怕是这一个小县城两年的收入,况且府库不动乃是常理,哪有用公款还私账的道理!”
张昭华笑道:“借,又不是不还,我可以写拮据嘛,再盖上王府的大印,难道你们还信不过?”
“这没法交代啊,”两个人都道:“府库里面的银子是官银,上面有印记,市面上也流通不了,您就算是给了这些人,他们反而有可能被当成盗窃府库的贼人给捉了!”
“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了,”张昭华道:“当地县令说,府库有存银还没来得及打上官印,这一批银子恰好没什么妨碍。”
说到东安县的这个县令,他倒是命大,看见火起带了几个人去救援,结果刚进养济院,被蜂拥出来的人群给冲散了,这县令不知被谁推了一把,一头磕昏了倒在地上,度过一劫。其他几个衙役倒是死伤了几个,算是因公殉职,都有一批抚恤。
参政还要说话,却听外面一阵喧闹,有人大喊道:“二王子来了!”就见高煦风尘仆仆从院中跨进来。
张昭华一看之下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了,总算见到一个亲人,连日的忧愁惊惧都好像要从胸腔里奔涌而出一样,开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呜咽了几声。
高煦看她这样,眼里就有了痛色。
“二殿下,”张昭华道:“你怎么才来啊!”
“昨晚上才接到信,”高煦抬起头来,冷笑两声:“父王本来要亲自来的,但是直沽暂且还离不得,就派我星夜赶来,我来时各处都放行,只有陈咀一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