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叫金文徵的助教,”张赓道:“伙同吏部尚书余熂,要国子监祭酒宋讷致仕,还要朝廷彻查北平贪腐案,言辞凿凿说北平一个省的最高长官和京师户部勾结,背后没有人指使是不可能的。他们闹了好大一场,据说不仅要把北人赶出国子监,还要断了北人的科举之路!”
“这么大的事情,你竟不同我说!”粮长惊怒道:“你母亲原是想让你参加今年乙丑科的殿试的!”
“儿子自然不会去的,”张赓道:“您先听我说,大哥因为和宋老先生亲善,几乎被逼得没有容身之处,因为宋讷只要求学生埋头读书莫问政事,虽然此次科举一举成功,但是这帮学生却不念他的情,都恨他地不得了,然后被金文徵一撺掇,几乎是反应强烈——这事儿报到吏部去,余熂和金文徵是串通好了的,立马就批复让宋讷致仕。”
“万幸宋老先生致仕的折子送到了御前,”张赓道:“皇帝十分惊讶,当即召了他来询问,宋讷如实说了之后,皇帝大怒,将余熂和金文徵下狱问斩,国子监的学生一看这势头,自然龟缩不敢再闹了。”
“你大哥应该无虞了,”粮长道:“这是万万幸了,去御前陈情的人是宋讷。”
“宋讷自从洪武十五年任国子监祭酒以来,立学规,身言并教,师道大立,”粮长道:“特别是今年的乙丑科,考中的都是他教出来的学生,皇帝十分器重他——这要是换了别人,皇帝正要查北平的贪腐呢,巴不得学生闹得越大越好,怎么会处理这帮学生。”
“郭桓案牵扯地太多,”粮长道:“这案子爆出来之后,连镇守北平的燕王都快马驰京请罪,据说皇帝没说什么,燕王却自请去凤阳守陵,如今快要一年了,皇帝就像不记得这个儿子一般,其他去中都祭祖的藩王都回去了,只剩燕王一家子还不敢回去,特别是燕王妃——”
“燕王妃?”张赓疑惑道。
“燕王妃的父亲,是中山王徐达啊,”粮长沉吟道:“徐达刚死不到月余,郭桓案就牵扯出北平上下官吏,燕王妃甚至来不及给父亲奔丧,就被发配到中都,等一年过去,连含殓最后一眼都看不到,日日哀泣,据说已经不成人形了。”
“您是怎么知道的,”张赓惊讶道:“这可是皇家的事情。”
“酒礼上的尊客,那位周王,”粮长咳嗽了一声道:“周王长史,也侍奉祭礼,怎么会不清楚呢?”
“真是可怜,”张赓道:“天家情薄啊。”
而此时中都凤阳的皇陵享殿中,也有一场同样的对话。
一个侍卫从殿后绕进来,悄悄在跪在殿中的燕王朱棣耳边说了几句,燕王的眼里终于褪去了疲倦和惊忧,露出一丝开释的神色来。
不多久空旷的殿中又有脚步声传来,是侍女扶着形销骨立的燕王妃徐氏走来,燕王见她脚都踩不实地面的样子不由得握了握拳,低声道:“去后面歇着,不要过来了——”
“酹酒的时辰到了。”徐氏只道了一句,侍女将蒲垫放在她脚下,燕王和徐氏就拈香奠酒,又各撑着拜了四拜。
之后这对夫妻相对而坐,侍卫有眼色地多加了两个火盆端了上来,就和侍女躬身退下了。
徐氏无神的眼睛只盯着香盆里游飞的灰絮,这个空荡荡的享殿中,除了满眼的白色,就剩下面前火盆中闪烁的暗红色光芒了。
然而就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光芒,都刺得徐氏眼睛痛。
她看着这光,燕王就看着她。
“我刚得了消息,咱们今冬就可以回去了,”燕王道:“太子大兄求了情,父皇有结案的意思。”
“太子仁慈。”徐氏原本姣美的脸已经瘦地凸出了颧骨,她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只喃喃道。
“国子监的风波已经压下去了,”燕王想到这群太学生的口诛笔伐,英武的脸上泄出一丝难以掩盖的怒气,道:“李彧、赵全德居然是最干净的,只抹平了账面的190万石官粮,反而是应天府、苏州府,侵贪最多,真是伸出脸来让人打!”
燕王和徐氏心里非常清楚,洪武十四年,傅友德征云南,中山王徐达和燕王朱棣为了配合西南军略,也为防止北元军队突袭,频繁调动军队布防,也加强了北平战备。这是皇帝默许的——这消失的官粮,并不是李彧赵全德侵吞的,而是正当用在了北平军队上。
朱棣以为这事皇帝腹内有成算,没想到中山王徐达二月底一去世,三月初就爆出了郭桓案,偏偏三大主犯除了郭桓,剩下两个李彧、赵全德,全都是洪武十四年跟随徐达去北平的,仗打了三年,他们就管了三年的粮草!
“北平这官粮去了哪里,皇爷未必不知,却使得这样的手段,一面给我父亲亲笔撰写神道碑,推为开国第一功臣,”徐氏宽大衣袖底下的手死死捏合在一起,终于忍不住露出悲声来:“一面又授意余敏、丁廷举告发北平官粮侵盗,清算了一批我父亲提拔上来的官吏裨将!这些人虽然是父亲推举上的,可是却也是皇爷的臣子,况且父亲并无半点私心!”
“慎言!”朱棣喝了一声,果然听到殿外有细小的交谈声,这并不是守皇陵的太监,而是皇爷派下来监视的锦衣卫,这些锦衣卫已经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了,并不避忌。
但是朱棣养的家臣侍卫也不是白吃饭的,享殿也不是轻易是谁都能进来的,徐氏终于借着祭奠发出悲鸣,而且哭地不能自已。
“年底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