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元年十二月,北平的张昭华和高炽,接到了皇帝的赏赐。
高炽谢恩之后,恭恭敬敬将盒子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套衣冠,不由得顿了一下,道:“父皇百忙之中,还为子臣送来新衣,高炽不胜感激。惟遥祝父皇母后圣体安康。”
使者点头道:“殿下的话,臣一定带给皇上。”
张昭华请使者坐下,和颜悦色问道:“父皇遣你来时,还有什么交代吗?”
“皇上没有什么交代。”使者道:“就是命臣将衣服送给殿下。”
千里迢迢,莫名其妙送一套衣服,可能吗——
张昭华不动声色,道:“想来开平高阳王那里,也有赏赐罢。”
使者躬身道:“行人司派遣臣和赵英一同北上,赵英去往开平了,皇上是一样的赏赐。”
“使者辛苦了。”张昭华道见根本从使者口中问不出什么,就请他先去休息,然后端详这一套赐下来的衣冠。
她用手摸了摸材质,惊讶地发现这是一套绮罗衣服,而且是单衣,根本不适合在这种三九严寒的天气穿。
为什么要送一套单衣呢?她将衣服拿起来,仔仔细细端详了几遍,然后一寸一寸摸过去,什么玄妙都没有,就是一套普通的衣服。她又将底下的帽子拿起来,发现是一个黑色纱罗制成的四方平定巾。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张昭华急得居然汗出来了:“四方平定巾?是想问高炽,当今四方平定了吗?还是在说高炽只专注于文事,在武略、军事上却一窍不通?”
因为四方平定巾是本朝儒生及处士所戴的方形软帽,明显就是文人的东西,但是高炽平时不怎么戴这东西,因为他爱出汗,四方平定巾裹得有些热。张昭华心里就在思索,难道给高煦的衣服帽子,和高炽的还不一样不成?
高炽在旁边冷眼看着她翻找,道:“这就是父皇赐给我的一件衣服,你却要从中找出深意来——难道如今,父亲给儿子一件衣服,都不行了吗?”
“你们是普通的父子吗?”张昭华反问道:“这衣服帽子,是你平常穿的吗?是你现在能穿的吗?见微知著,万一这是皇上有意考验你和高煦,你就这样模模糊糊地放过去了?”
张昭华想了大概两个时辰,都毫无头绪,她晚饭都没有吃一口,心里只道,要是王度没被她弄走,应该会知道皇上的意思。她同时又想,如今高炽身边,竟一个谋臣也无,谁能替他出谋划策呢!
皇上到底要说什么呢,使者说一句话都没有,那就一定藏在了衣服之中。高煦会不会已经猜出了呢,难道这一次,要丧失先机不成?
她这边坐卧不安,却见那一头,高炽已经睡下了。高炽自从被她禁锢在世子所中一段时间后,就不太爱搭理她,不过张昭华拿他是有办法的,而且知道高炽拿她是没办法的。
她踱步过去,高炽在她还没有走到床头的时候,就翻了个身面朝了内侧。
张昭华觉得十分好笑。她伸手戳了一下他身上肥嘟嘟的肉。
高炽将被子裹紧了,张昭华就将两只手伸进被窝里,挠他的痒痒肉。高炽在床上左扭右扭起来,最后终于跳起来:“你要做什么!”
张昭华就道:“凶什么,你占了我的被窝,我要放汤婆子。”
高炽露出憋屈的神色,因为他刚才明明睡在自己的位置,是张昭华挠他,才叫他滚到了另一边去。他见张昭华也给他脚下塞了一个,就道:“我不要汤婆子。”
“你怎么不要,”张昭华道:“腿脚又不好,忙起来又忘了泡草药,这炉子里面,我加了药进去,你这样熏烤一会儿,总也顶点用罢。”
高炽不说话,默不作声地躺下睡了。张昭华凑上去,把他的胳膊搬开,强行将脑袋枕了上去,心满意足道:“宁愿不要枕头,也要你这胳膊,真是舒服呀。”
“你真是、真是,”高炽实在忍不住了:“厚脸皮。”
“厚脸皮厚脸皮,”张昭华就道:“谁跟你一手汤一手洗脚水地伺候你,也就我这个厚脸皮之人了。咱都是过日子的人,抓上手跟左手牵右手一样,还计较什么。”
“过日子的人,”高炽道:“这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过不下去也得过啊,”张昭华道:“你不同我过,还想找谁过呢!椿哥儿这么大了,咱还能离咋地?”
张昭华一不留神就把后世的东北腔说出来了,说罢自己笑得不行了,脚一蹬居然把高炽那里的小炭炉踢翻了,几块指甲盖大的炭火飞溅出来,万幸没有烫在高炽的皮肉上,而是溅在了锦被上,瞬息之间就燃起来了。
“快救火,快救火!”张昭华披着衣服跳下床,宫人急忙冲进来,一桶水泼上去,总算灭了火,高炽单脚立在地上,看到满屋子乱糟糟,气得直摇头:“你什么时候能省心点!”
“我忘了你这炉子里头还架着炭呢,”张昭华自觉莽撞,道:“好事儿,好事儿!谁叫你名字里带个火呢,遇火则发!”
她这么说着,忽然看到床头椅子上,高炽的衣服还整整齐齐叠在那里,就道:“你快把衣服穿上,当心着凉了。”
高炽起身穿去了,却忽然被张昭华捉住了手腕,回头一看,之间她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惊奇的光来:“怎么了?”
“这衣服,没错,”张昭华喃喃自语道:“应该是这么放才是……为什么那件衣服,就倒过来了呢?”
张昭华记得衣服从盒子里拿出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