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华将礼单拟好,匆匆赶往坤宁宫里。
三王子高燧的婚事差不多要定下来的,虽然有礼部的官员操持,但是张昭华自然也是要插手管的,朝廷出的七万两银子除了用于大婚仪式流程之外,至少一半要用来采买嫁妆。就像当年永安、永平几个的嫁妆都是江南的木料、江南的工艺,这一次皇上也将太监派到江南采买。
“这些东西的做工,就是苏杭之地的款式。南边和北边不同,北边妇女衣饰,七八年一变,而江南妇女两三年就变一变。首髻之大小高低,衣袂之宽狭修短,花钿之样式,渲染之颜色,鬓发之饰,履綦之工,都是跟南边的风。像这样的首饰簪子,在江南那边早都已经不时兴了。”张昭华指着自己头上的钗子道。
“那嫂嫂怎么还戴着呢,”咸宁也在徐皇后身边,道:“这钗子做工什么的,都很老旧了。”
“那还不是因为是你大兄给我买的,”张昭华就乐呵呵道:“洪武二十九年正月里头,就在秦淮河老门东首饰店里面订做的,当时喜欢地不得了,戴旧了也舍不得扔啊。”
徐皇后把她召到近前来,也仔细看了看,道:“这钗子太老了,熔了让银作局给你重新给你做几支。”
“嫂嫂娘家,不是有银楼吗,”咸宁道:“这一次三嫂的嫁妆,怎么不交给娘家人来办呢?”
“我那个二哥,”张昭华道:“做的主要是粮、盐、木材生意,银楼是依托这些主业办起的副业,并没有指望挣多少钱,所以才在北平六府,开了三两家,都是每次打南边上来,带来的新款式图纸之类的,才比别家卖的好一点,要是没有个自知之明,敢往江南发展银楼首饰,那是决计争不过的,开不了两三天就关门了。”
张升没有在江南开银楼,却试着发展了钱店,名字就叫庆元,他聪明得很,先拢了一批靖难勋贵跟他合作,将钱存在他的钱店里面,周转非常得力,现在听说一些豪富也开始关注他的钱店,因为张升的钱店,现在可谓是非常稳固,这是因为他本身作为外戚,而且是太子外戚,这就是一个引人注意且令人趋之若鹜的身份。
但是这次的嫁妆张昭华没有叫他包揽,当然从中是可以赚一大笔银子,但是得罪了宫里太监的发财之路,如今这些太监可不比高皇帝时候,是屏气凝神什么都不敢做,而是开始被派出去完成重要任务,以茶换马都是轻的,如今宦官可以跟随总兵出镇贵州、广西、宁夏这些地方,甚至还赐了他们奏疏直走急递铺的权力。
宫里采买首饰的旨意到了江南地界儿,这些太监们,就会去找江南的大户。这些人手里有银匠、有花样,还有走私贸易得来的宝石——屡次禁海,对世家大族来说,是没有什么用的。把这桩大单交给这些人,其中太监们可以吃到两分的回利,剩下的三分利,就是这些大户们得了。而交到宫里的首饰,原价不过是开价的二分之一。
张昭华看到嫁妆单子的第一眼就看出了这些门道,但她不会傻到要层层追究,抓住一大批人来,然后让自己处处遭人忌恨。这些太监们,大片地都是从潜邸出身的,那时候的小心谨慎已经过去了,如今可以享受皇帝奖赏他们的红利了,为什么不贪呢,皇帝都是这个意思,要不然还怎么回报这些人,以后还有人追随他吗。
连张昭华都瞧上了京郊一片农林果园,这地方原先是江都郡主的园子,张昭华二话没说就给了张昶了,所有人都假装没有看见的样子。
驱使人向前的大都是利益,诸将、太监提着头跟着燕王干,得了天下了,却没有回报,那是不可能的——只要这种利益划分,在一定基础上,还没有威胁到百姓的利益,以及王朝的根基就行。
“你还没见过他们罢,”徐皇后指着就坐在她左下首的两个人,为张昭华介绍道:“这是杨氏,这是杨氏之夫蒋廷珪,是高炽的乳母和乳公。”
张昭华早就看到了他们俩,但是不知道身份也不好贸然搭腔,这回知道了,立刻站起来避开了他们的大礼,反而给他们福了一福:“原来是杨妈妈,当年鞠育世子,恩情深重,请受我一拜。”
杨氏哪里敢让太子妃拜她,差点急得话都不会说了,张昭华看她模样,完全与金氏不同,倒是个真心人,心中宽松许多,若是再来个和金氏一般模样的,岂不是要煎熬死她。
这两人在山东,原先徐氏派人找到了他们,但是那时候蒋廷珪的老母刚好死了,要守孝三年。等到靖难的时候,这两人原先打算投奔燕王去的,只是铁铉将济南守得死死地,不许人出入,他们也无奈何,直到靖难成功了,才来南京。
“山东如今课税重,”蒋廷珪为难道:“俺们就想着搬来京里算了,俺也有些小本生意能做的,就是老婆子,也能给人浆洗衣服。”
张昭华立刻道:“太子的奶娘,还给人浆洗衣服?这要是说出去,我和太子的脸,怕是叫人唾骂完了!您二人就好好享享福,反正是太子的孝心,这前十几年都没孝敬地上,这一回,总不能再叫我们于心不安了。”
张昭华并不是真的关心和在意乳母们,只是因为这些人在男人的心里,有不同寻常的地位,所以要给她们脸面。高炽并不是个单独的例子,建文四年十一月十三日,皇上立皇后,正位中宫。十天之后,皇帝遣太监郑和祭乳母冯氏。由此可见,在皇帝心目中对奶妈的纪念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