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蜂蜜,”高炽喝了一口蜂蜜水,道:“怎么有点苦腥啊。”
“这是我大哥自己养的蜜蜂,”张昭华也喝了一口,道:“是槐花蜜,我觉得好啊。”
高炽摇摇头道:“没有宫里的好吃。”
张麒和张昶如今在京郊偌大的果园里面,种了许多东西,当然他们自己也很少劳动了,里头住的都是农民,是专门雇的佃农。
“今儿果园里头来了人,专门给我送的瓜果蔬菜,我爹还养了牛羊鸡鸭,现在真是一门心思打理了,”张昭华道:“旁边还有几个荒芜的半山田,也全都买了回来,现在稻麦瓜果、牛羊鸡鸭俱全了,美得很。”
“现在是直产直销,这庄子上产的蜂蜜啊瓜果啊都有地方卖,”张昭华道:“全在我二哥的店里面卖,你猜买的人都是谁?”
高炽并不太清楚,张昭华就道:“大官小官都有啊!不像是买东西去的,倒像是专门为了结交我们张家这一门外戚去的,一罐子蜂蜜,有人用一百颗东海珍珠换呢!”
高炽也倒吸了一口气道:“那还了得!东西不能卖了!”
“也不一定是不能卖了,”张昭华道:“我二哥还做着其他生意呢,想要送礼,想要结交,门路多着呢。我就是不许在京里卖了,拉到镇江去算了,要不然自己吃也行,真是烦死了。”
“要是可能的话,我还打算把椿哥儿也带去看一看。”张昭华道:“让椿哥儿见识一下,农民是如何面朝黄土地辛勤劳作的。”
高炽嗯了一声,又叹了口气,翻开了手中另一本奏疏。这奏疏乃是陈瑛今日上奏的一本,他弹劾的人不是何福李景隆之类的人了,而是宁国公主驸马梅殷。
这当然不是张昭华的意思,而是彻彻底底是皇帝的意思了。皇帝在所谓的“亲戚之家”中,最恨的应该是徐辉祖,而最讨厌的应该是梅殷了。当年皇帝带着兵马,想要从淮安借道,因为这个地方是梅殷守着,皇帝去书一封,说“赴京师为皇考进香,望予以方便”,而梅殷不仅不同意,还将使者的耳朵鼻子都割掉了。
这样也就罢了,梅殷最后被迫降了燕王,当然降地也是不甘不愿地,皇帝说“驸马领兵劳苦”,梅殷就讥讪地回道“劳而无功”,此后梅殷常常托病不上朝,偶然上朝一回,也冷着脸什么话都不说。
当然皇帝是有治他的办法的,他以慰劳为名,屡屡派太监往宁国公主府邸去,今日送一筐荔枝,明日送龙虾,后日再送两只会说话的八哥鹦鹉,宁国公主当然是高兴的,但是梅殷就没这么高兴了,因为这些太监就是皇帝派入府中的眼线,经常窃听他在府里的谈话,他当场抓住过一次,但是他却不能像在淮安的时候,将燕王使者割去鼻子耳朵,只能说这个太监手脚不老实,和府中的使唤的丫头们胡闹,重新遣回了宫廷之中。
皇帝和梅殷之间的仇恨越积越深,陈瑛之所以弹劾梅殷,也是因为终于确定了皇帝的心意——因为有一天梅殷又以养病为由不出席早朝的时候,皇帝就漫不经心地对陈瑛道:“朕看梅殷这病,怕是极重了的吧?”
所以陈瑛开出了治疗梅殷之病的药方——厚厚的一沓材料,上面说梅殷有三桩罪恶:一是招纳亡命之徒,怂恿他们继续为非作歹;二是“科匿番人”,是说某些番商,触犯了中国的法律,居然跑到驸马府中避难;第三条最可笑,也最让人觉得尴尬,说梅殷“与女秀才朋邪诅咒”。
按照陈瑛这个材料中写的,女秀才姓刘,颇具姿色,也擅琴棋书画,梅殷每次府中开雅会,就会请她到来,还带她一起郊游。
张昭华乍一看这一条,觉得陈瑛简直是没什么可写的了——但是她慢慢读下去,现陈瑛当真是不得了的人,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披沙拣金,对文字的把握和对人心的揣测,到了一种令人指的地步。
他说梅殷请人到府中开雅会,也本无所谓,因为秀才是文人,驸马结交文人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反而应该赞赏,应该受到追捧——宋朝驸马王诜,就曾邀请苏轼、米芾、黄庭坚到他的府邸搞什么“西园会”,就是美谈一桩。
只是,女秀才不是男秀才,而且刘氏大概是比不过苏轼的文采的,梅殷和刘氏的唱和之中,你来我往,总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字句,这种字句,陈瑛说像是“诅咒”,但他也拿不准,所以“伏请圣裁”,让皇帝自己做出判断。
张昭华暗暗心惊陈瑛的本事,却听高炽道:“今日奏疏呈上,父皇说驸马的事情,他自己来处置,所以今天宁国姑母进宫了。”
张昭华略松了口气,“这事儿叫宁国姑母去处置最好。”
两个人都觉得叫宁国公主来处置应该没什么问题,完全没有料到之后的结果,过了两天才知道宁国公主和驸马闹翻了,就是因为这个姓刘的女秀才不见了。
这三天罪状里面,什么番商、什么亡命,都好解决,或者说在公主的眼中,都不是什么问题——只有最后一条女秀才是她耿耿于怀的,于是她遣人去抓这个女秀才,准备好好问讯的时候,却被告知这个女人不见了。
“女秀才,”张昭华就道:“肯定是宫中出来的,查。”
女秀才的确是宫中出来的,是洪武二十九年自请回乡的,籍册之中已经消去了她的名字,然而她在永乐元年七月份的时候忽然出现在了梅殷的府上,很快就和驸马搭上了。
“真是奇怪,”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