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昭华道:“缺饷不过一十七天,连一月都未足,兵卒就能揭竿而起,围住府衙,索取饷银吗?”
“娘娘有所不知啊,”这些人都道:“当兵吃粮,说句难听的,谁给粮,谁就是娘。这些兵生生世世都是兵,子孙后代也是兵,都是有家口的人,也要养家糊口不是,别看只有十七天没有发饷银,但是户部一直没有个准话不是吗?谁知道夏大人是准备再拖个十七天,还是十七个月呢,这也不是臣等几人所思所想,恐怕每个兵卒心中都要计较。”
说来说去又推到了户部上面,都道:“户部也是吃国家银粮,却不替国家做事,夏原吉怎么早不去苏松筹措粮食,偏偏这几日就去了?”
张昭华看他们越说越离谱,说什么黄国光、王勉尸位素餐,活该这个下场,如此喋喋,将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不由得怒不可遏。
“所以你们的的意思,”张昭华沉下声道:“是要朝廷答应叛军的条件,给他们放饷?”
勋贵们一致点头道:“这事儿根子还在军饷上,能解决饷银,这些官兵自然别无所求,稍加安抚,必然能立刻解甲归营。”
“所以这就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了,”张昭华道:“南京城要的是安稳,三千营要的是饷银,大家息事宁人各取所需,也就了结了?”
看众人都露出赞同之色,张昭华就道:“了结的了吗?皇上那里,诸位要怎么说呢?我就问你们,户部衙门墙角上,悬挂的两个穿三品补子官服的,是出来唱戏的吗?”
提到两个被活活殴死的侍郎,张輗和张軏都是心中一跳,这事情最大的变数就是乱卒将三品的高官打死了,要不然就算是将六部衙门都围住了,他们都兜得住。
“现在你们还不清楚情况呢,这次南京兵变,北京震怒,”张昭华一拍桌子:“皇上盛怒之下,已经说了不论谁牵涉其中,一概严惩不赦的话,夏原吉已经从苏松直接被召往北京去了,坐着囚车去的!他究竟有没有罪,你们应该最清楚。皇上心里明不明白,我想你们也不是傻的,也要想想,杀了夏原吉,这天底下还能再找出第二个比他更有本事的户部尚书吗?夏原吉要是有罪,我只恐怕你们安得了一时,安不了一世;夏原吉要是无罪,你们可就要想想这个罪责,终将会摊在谁的身上?”
张昭华的话戳到了所有人的心里,夏原吉经营户部,平衡国度的本事,确如她所说,是找不出第二个人来的,谁能同时满足永乐皇帝南修武当,北建宫殿,下西洋、打鞑靼的功业,只有夏原吉一个人。这个人是皇帝的心头宝,是个抱窝的金鸡,皇帝怎么可能舍得杀了他,就算为了追究责任平息事态杀了他,皇帝都会积着怒火,将来秋后算账,更何况还有文官们,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夏原吉若是没有被杀,那这些勋贵就要真的被揪出来了,这些哗变的官兵之所以愤怒若斯,其中自然少不了他们的贡献。这不是十七天没有发饷的问题,从根子上说是他们这些勋贵虚报空额、克扣军饷、占役买闲,士兵们早都积怨已久,不过是趁着这个机会,爆发出来了而已。
“你们好好想想,”张昭华见他们个个额头冒汗,就趁热打铁道:“皇上已决意要重惩涉案文武,文官究竟面临的是主要责任,还是次要责任?你们这些直接领兵的武将,能把自己指摘干净吗?皇上就算不追究你们贪酷在前,难道能饶过你们驭下不严的罪责吗?”
“恐怕不是皇上想要追究我们,”张輗忽然站起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张昭华,厉声道:“而是娘娘想要追究我们的罪责!娘娘急着想把所有的罪名推在我们身上,想要在皇上派人查办案子之前,将我们的罪名坐实,要把我们全都革掉——这样一来,太子不仅无事,汉王还被削了羽翼,我就斗胆问一问娘娘,如今叛乱未平,边军摇动,您难道不怕十几万军队乱起来?您敢越过皇上,将我们法办吗?”
张昭华哪里会被他吓到,“原来你们做的是汉王的公侯伯!这锦衣玉食、富贵荣华,也都是汉王给的!也是,收拢了天策卫,自比唐太宗的汉王,可不是就差一帮秦叔宝、尉迟敬德了吗!过不了多久,怕是也要学一学人家,造他老子的反了!”
别说一帮门外候着的宫人太监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就是殿中坐着的勋贵们,都被张昭华的一番话吓得汗流浃背,面色煞白。张軏率先请罪道:“兄长口无遮拦,请娘娘恕罪!”
“他哪里是口无遮拦,”张昭华却也没有再发怒的迹象:“他就是心向汉王,承认自己是汉王的羽翼,这一番话,你们都听清楚了吧?谢大人,你也会对皇上如实分说的吧?”
张軏举头一望,才看到殿中居然还有一个人,笔直地站立在帘后,也不知道多久了,而等到此人近前来,他才认出来:“谢川?”
锦衣卫指挥佥事居然在这里,看样子已经将所有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这下叫众人全都惶遽起来,张輗更是没了方才的疾言厉色,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耳后掉了下来。
“瞧瞧,”张昭华道:“用十几万军队还会接着乱来威胁我,以为我会被你们吓住?”
张昭华之所以有这样的信心,因为她给了杨洪一个非常大的筹码。她从庆元号调了三十万两银子出来,交给了杨洪,让他先去安抚边军及京卫官兵,将之调离出城。而对于哗变的三千营,则是一分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