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面对皇帝的时候,只能暗暗为黄国光和王勉的家人感到惋惜了。
皇帝看了奏疏,一直紧锁的眉头其实略略松了一些,这叫几个人看到了,都知道这奏疏写到了皇帝的心上。
“说你们有罪,”皇帝道:“夏原吉、金忠,说你们有罪,你们听到没有?”
夏原吉和金忠脱了官帽跪在地上,都道:“臣的确有罪。”
夏原吉道:“臣罪万死莫赎,臣经理户部,心劳计绌,精疲力竭,发不下饷钱,以致军营哗变,以致圣心忧虑,都是臣之过。”
而金忠也道:“臣罪也滔天,竟不知三千营上下怨气冲天,而军中贪腐横行,也都是臣监督不严之过,请皇上降罪微臣,平息众怒。”
皇帝看看他俩,道:“夏原吉,你替朕管着国家的钱库,朕怎么会不知道军饷是因为财政拮据,才难以为继。还有金忠,这一年多,军队人事变动很大,都是为了今天的北伐,你整饬军务,还能管住贪污枉法吗?你们全把罪责揽过了,真正有罪的人却毫发未损,这是朕追究的本意吗?”
皇帝竟然一点都没有追责夏原吉和金忠,杨荣心中就是一顿,他原想着皇帝会追责这两人,于是他就可以稍稍替死去的黄国光和王勉说一点话,比如说“这两人为官忠勤廉洁,都是难得的干吏,只是工作方法不妥,激化了矛盾”之类的,但是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军队无粮,但是朕的军队,是朕从靖难时候带出来的,那时别说是十七天没粮,就是两三个月没有粮,都一点问题没有。若说军队里没有人煽动挑唆,朕是不信的。”
皇帝道:“谁最怕缺饷,朕看不是兵卒,这一道道经手粮饷的人中,总有人要贪污要克扣,他们就要煽动起来,就要鼓噪起来,这些人,真是该死。”
看来奏疏中所提的很多中高级军官,定是要承担皇帝的怒火了。杨荣胡广金幼孜对这些人的死活并不在意,然而表面上还是要说一说:“本来下级军官和士兵生计已经非常困难,如果中高级军官能同他们同甘共苦,大家能互相扶持着度过难关,不至发生兵变。”
皇帝一挥手:“不要替他们开脱了,现在就拟旨意,三千营从上到下都要整顿,不是降职、罚俸这么简单了结的,朕要重惩!”
三千营的军官自然是要严惩的,而留守在南京的勋贵子弟,也因为失察之罪被降职,不过念在安抚叛军回营有功,便不究罪过,只是罚俸。而夏元吉、金忠两个自请处分,也官降两级,甚至已经补全欠饷的其他军营并边军,因为没有跟随叛军作乱,得到了双倍的奖励——只有两位死去的侍郎,是真的毫无颜面了,也不能保全身后之名,不仅被定为祸首,而且家人也都遭到了流放。
这些处置很快拟好,皇帝看也没看就命送至南京。
皇帝其实对奏疏中所提的那一条“将五军都督府操练的权力分出来,另派人操练军营”的建议很感兴趣,他对众人道:“你们是什么想法?”
“臣认为可行,”杨荣就率先赞同了:“而且臣提议,可以从兵部选人,派往军营操练,这操练之法,一直是洪武十年所定的操练法,能否适宜如今及以后作战,臣也不敢妄加揣测。”
兵部看样子是武官的天下,其实不然,实际上是文官披着武官的皮罢了,就像金忠一样,因为兵部只有调兵之权而无统兵之权,没有直接接触军队,且因为建文时候齐泰这个例子,皇帝对文臣指挥武将这种管理模式似乎并不怎么中意,很多有关军队的旨意会绕过兵部,直接对都督府下达,这常常叫金忠很无奈。
但是如果给兵部一个操练军营的权力,那一切就不一样了,这自然是杨荣极力愿意促成的。
皇帝刚要说话,却忽然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太监快步旁若无人地朝皇帝的帷幄跑来。
官员们注视着那名满头汗水的太监,皇帝与大臣的谈话只有一种情况,太监才会打断——那就是十万火急的军情!
“紧急军情!”太监跪在皇帝面前,李兴上前,取过信筒验过骑缝,又有那惯会察言观色的其他内侍,早已将小折刀呈了上来。皇帝割开了信封,拿起里面的信,脸色一下子变了红白,脸上的皱纹都不由自主震颤两下,眼里的怒火更是控制不住:“丘福该死!罪该万死!”
这一封加急军报上,赫然写着淇国公丘福轻敌冒进,中伏战死,以致十万精骑全军覆没!
杨士奇胡广并金忠夏原吉几个,都吓得浑身冒汗,一时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皇帝只觉着一阵阵气血上涌,嘴唇忍不住地哆嗦起来,额头上青筋直冒:“丘福——他走之前,朕还谆谆叮嘱过他,叫他兵事须慎重。到达开平以北后,即便看不到敌军踪迹,也应做好时时临敌的准备,相机进止,不可固执己见,他却把朕的话当做了耳旁风!还害得王聪、火真、王忠、李远都死了!朕十万精骑,无一生还——朕就是将丘福凌迟处死、诛灭九族,也抵不过他的罪过!”
就在北京因为丘福战败一事乱成一团糟的时候,南京宫城之中,张昭华却和陈瑛有了一次面谈。
“陈大人,”张昭华道:“这一次兵变,你的都察院,离户部近的很,也遭了池鱼之殃,听说差一点也攻破了大门。”
“三千营攻了户部,”陈瑛道:“一直围聚在那里,攻打都察院的只是一些散兵游勇,我等守住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