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华早上醒来,从床上坐起来,一堆服侍的人就先恭贺她寿辰,她一想今儿还真是她生日,却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都混忘了,也不由得笑道:“谢过谢过,都领赏罢!”
从净房出来,往椅子上一坐,就有人人来服侍。这样金尊玉贵的日子,一声吩咐,热水、胰子、毛巾、牙刷、牙膏都被宫人端过来了,伺候地详详尽尽地,只除了刷牙和洗脸用的是自己的手,其他时候,都是宫人伺候了。
给她梳头的宫人问道:“娘娘,今儿梳什么发式?”
“一窝丝吧,”张昭华想了想,道:“不用戴狄髻了,都不轻便,我现在戴什么金呀玉的,都觉得压得脖子疼。”
那宫人便应承道:“就给娘娘梳个一窝丝,顶用宝花,头匝缀以团花方块。”
她这边刚刚梳好,玉姐儿就过来了,乖巧伶俐地磕了个头道:“祝娘娘婺宿腾辉,福寿绵长!”
张昭华把她唤起来,捏了捏她的小脸蛋道:“李嬷嬷说你昨儿晚饭也没吃,五六日了,都吃得少,怎么回事呢?”
“就是前些日子吃了些冰镇葡萄,坏了肚子,”玉姐儿道:“现如今已经大好了。”
张昭华就道:“原来是贪凉,还以为大郎走了之后,你就茶饭不思,生把自己饿瘦了呢!”
玉姐儿一惊,看觑张昭华的神色,似乎并没有生气,只不过是玩笑,才小心翼翼道:“皇长孙殿下是我敬重的兄长——我、我有三个亲兄长,二哥、三哥的年纪,都和殿下仿佛,见到殿下,就感觉亲切。”
张昭华本来还觉得没什么,只是听了这话,才感觉不对劲,八、九岁的孩子,知道什么呢,要是没人在她面前提,她哪里分的清楚——
收下了玉姐儿的礼物,是她亲手做的绣帕,张昭华就让她去女傅那里学习了。张昭华对她的教养还是比较精心的,特地选了宫中几个年高德劭的女史出来,做她的老师,听说她课业是很好的,儿在一起,也多聊书史之类的,不过叫张昭华看,两个人还是一样的贪玩,尤其是椿哥儿,经常拐带玉姐儿玩耍,因为张昭华知道玉姐儿是自己想改了好玩的心思,做个娴静的女子——只不过椿哥儿偏不许,总是逗得她又复了本性。
小孩子的心思总是纯洁的,复杂的是大人。
因为她问的时候,含冬就如实说了:“宫里是有些闲言碎语,说娘娘留着玉姐儿不走,是养了一个童养媳,要配给皇长孙呢。”
“大郎才十二岁,我想着跟他找媳妇?”张昭华觉得可笑:“这是哪儿传出来的?”
“也就是上一次永平公主来了,没过两天,宫里就有这样的话了。”含冬道。
“我就知道,”张昭华摇了摇头,忽然又道:“含冬,你说,玉姐儿可人疼吗?”
“那是自然的了,”湘官几个异口同声道:“见到就觉得真是观音菩萨座下的玉女下凡来了,又聪明,又乖巧,又贴人心思,是个人都喜欢。”
“大郎喜欢吗?”张昭华道。
“也喜欢啊,要不然怎么成天形影不离呢,”含霜道:“李嬷嬷原先还拦着一点儿,后来干脆不也视而不见了么,皇长孙身边的金英、范弘、王瑾几个,从宫外头给带东西来,全带的是玉姐儿喜欢的,堆了一屋呢。”
张昭华“嗯”了一声,也不接着往后说了,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事实上,含冬含霜这两个一直伺候她的老人,现如今也不太能明白她了。
不一会儿宁国公主来了,张昭华在门口迎了她进来,宁国进了殿中,笑道:“你也是不怕凉,放了这许多冰盆来。”
张昭华就指挥太监把冰盆搬出殿外:“冰窨里的冰,白白被敲出来了,这帮皮猴看着机灵,其实一点章法都没有,只是觉得人多,殿里暑气会更大,便搬过来这么多盆冰——也不想想,这多大的地方,四周的窗户一开,风就透进来了。”
张昭华生日一般只和一些个亲近的人过,命妇们不用进宫行贺礼,她这殿里也就摆了两个大圆桌,算算人数,也许还有剩余。桌子上先摆上了新鲜瓜果,张昭华闻得这水果的清香,觉得暑热都散去了,她和宁国说了一些闲话,她知道宁国其实应该是有话要对她说的。
“你知道吗,”宁国对她说:“我刚才一路走过来,就有些糊涂了,感觉自己像是来见懿文太子的,偏偏我还没觉得不对,直到看到殿前的人,我才想明白。在这宫里的路,走来走去,脚底板上都泛上来凉气。”
“永乐三年之后,”张昭华就道:“您也就不常进宫了。”
“我已经是失了丈夫的寡妇了,”宁国就道:“进宫来,干什么呢?走到奉天殿前,就想起这是高皇帝给我赐婚的地方,走到春和宫,就想起这是懿文太子给我送嫁的地方,在这宫里的路,我比你走了前几步,现在我是走完了,而你还要走下去。”
“你莫要怨我给你们添了麻烦,”宁国歉疚道:“我知道你和高炽,因为李贞这案子,生了嫌隙。这是我挑起的头,我没有办法不去抓住这样一个摆在我眼前的机会。”
李贞的妻子,就是在宁国公主府邸上做些缝补浆洗的活计。
“我恨陈瑛,恨纪纲,也恨皇帝,”宁国道:“虽然我清楚地知道,从靖难成功的那一刻起,驸马的命就是借来的,但是我依然恨。我到了地下,一定不再袒护皇帝了,我要向爹爹妈妈,好好地告状。”
永乐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