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这天,除了杀鸡杀鸭准备过年之外,还有一个特别的活动,是将立春时候挂在树上的春幡取下来戴在头上。
春幡,又名幡胜、彩胜、春书,是一种用金银箔纸或者绢绸剪裁制作的装饰品,剪成双燕、人形、花朵等模样,在立春这一天挂在树上,以示吉庆。这个从后汉时候就传下来的习俗一直到今天还在沿用,而且花样更多。
在张厂这个小村里,也有几颗老树,立春那天就被村里大大小小的孩童萦绕了许多春幡在上头,当然没有绸绢没有金箔纸,只有各种花花绿绿的彩纸,但是造型居然都很巧,有飞蛾、蝴蝶、蚂蚱甚至蜻蜓的造型,随风而动,上下翻飞着,远远望去好看极了。
新年的立春在腊月初八的日子,比往年居然早了很多天,去年这时候还没有挂春幡,今年挂了二十天了,有些都被风吹落了,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取了下来。村里大小男女,各戴一枝于头上,有爱美的,插得满头都是。
张昭华眼疾手快挑了几个剪的好看的春燕形状的,本来看上了两只绿牡丹的,但是被手长地挑走了,不过春燕也不错——她手里翻来覆去地摩挲一会儿,正欢欢喜喜地往家里走去,就听到后头有叫她的,道:“华姐儿,你兄弟从城里回来了,还拉了一车的东西,快去看呐!”
张升回来了?张昭华急忙掉了头去,往村口赶去。
果然远远看到是升哥儿,两个月不见好似个头猛蹿了一下似的,背影看上去居然有颀长的感觉了,正把马车上的东西往下面卸着,末了付了钱,马车上似乎是还载着其他人,并不停留地远去了。
张昭华叫了一声,就见升哥儿转过头来,也是惊喜,唤她过来捏了捏她头发,道:“怎么看你矮了许多似的!”
“不是我矮,”张昭华打量他,很是有点感叹的样子:“是你长个儿了!”
张升不仅长个儿了,身上似乎也结实了一点,穿着走之前王氏给他做得夹袄,居然看起来有点局促了。兄妹俩还没说几句话,村里原先跟着张升屁股后面做小弟的孩子们都呼啦啦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有问张升去哪儿发达的,有问城里有什么新鲜好玩的,还有直接扒拉张升带来的年货的。“嚯哟,”一个男娃娃鼻子上面喷出好大的白泡来,惊讶道:“升大哥,你扛了一只羊回来么?”
“一只羊后腿罢了,”张升笑道:“过年开荤,炖羊汤喝!”
“有大口的肉吃哇,”这可把一群屁大的孩子羡慕坏了,都道:“俺们过年也只吃的上肉扁食,哪里能囫囵吃上这么鲜嫩的羊肉!”
“升哥你回来还做俺们的头吧,”又有呼喝的,道:“俺们可想你的紧,没你带着,俺们两个月别说是黄鼠狼了,就是鸟蛋也没掏上一个!”
“去去去,”张升挥手道:“俺现在有正经事儿要做了,不过——”
他眼睛一转,道:“等再过个两三年,俺在城里混出头来,就不会忘了你们,到时候你们还愿意跟着俺的话,俺就拉你们进商队里,全都提携,全有钱挣!”
“提携”这个词太深奥了,这帮孩子还不懂,不过全有钱挣这句话是明白的,都欢喜起来,都说日后要跟着张升混——张昭华冷眼看了半天,心里倒是有些服气的,以前只以为张升不学无术光是惹是生非,如今看来他在一群孩子中是有威信的,而且在张升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村里这帮孩子并没有产生一个新的头儿出来,浑都似鸟无头一样,四处乱窜着。
张昭华看张升的模样,似乎心里是有一些成算的。张昭华仔细一想,也依稀能猜出一二来。张升在进了商队之后,见到商队的领头虽然麾下大大小小的分管事,但是一场买卖下来,大头的好处都会给自己人。这些自己人就包括当初一起闯荡的,自己提拔上来的人,这些人是实心跟着领头的,其他依附在商队下的商人,都不能完全信赖。
张升看明白了,也就隐隐约约往长远了打算,知道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将来自己若有坐大的一天,就少不得拉拢这些自小便跟着自己混的弟兄们。
“没有肉吃,想吃回去问你们爹娘讨要!”张升掏出一袋子糖果散出去,笑道:“只有县里糖食铺的乌糖和葱糖,拿去甜个嘴罢!”
这群孩子一哄上来,抢了糖装在兜里,簇拥着张升往家里去了。
这次张升从城里带来的年货有羊腿一只,猪肘子四只,糖饵果品三五盒,王氏见他买了这许多东西来,嘴里直道年货早都备齐了,不需用花钱再弄了,还是省着钱在城里吃好一点;张升却笑着说都是用商队管事和领事发的过节赏钱买的,管事是以在队里做事的时间长短来发,张升得了二十五文;领事是大家都发,从高到低都是每人一贯钱。
一家人听了都是喜上眉梢,没想到张升去了商队里不到两个月,竟能得到这么多的赏钱,王氏高兴之余也心疼张升,拿眼不住地上下端详着,一个劲询问在城里受了什么委屈没有。
张升把头低下一想,点头道:“是受了一场委屈,跟人干了一架。”
这话让大家都吃了一惊,却听张升慢慢道:“在街上见了一个卖江米人的,俺看那面人做得也不怎么样,就说了两句,说不如俺娘做得好,他问俺娘也是做面人的,俺说是做花馍的,他就过来要揍俺,被俺反打了回去。”
王氏楞了一下,笑得直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