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纲对张升的提审,是在幽森的锦衣卫诏狱之中。
“张佥事,”纪纲点了点头:“这几日在诏狱之中的滋味,如何啊?”
张升倒也镇静,他先摇了摇头道:“在下早都不做府军卫指挥佥事的官儿了,如今不过就是富家翁一个,平头百姓的身份,纪都督大可不必这么客气。”
纪纲就道:“本座要是不对你客气的话,你来诏狱第一天,怕也就什么都招了。”
“对,”张升随意拱了拱手:“还要感谢纪大人优容,知道我这一身皮肉,禁不住锦衣卫喂点心,三木之下,说不定早都见阎王去了。”
“看来你还是没有一点作为要犯的觉悟,”纪纲的眼睛凌厉起来:“张升,容本座提醒你,你如今可是身负通倭嫌疑,这是什么样的罪名,你应该清楚。谁挨着这个罪名,那下场都是满门抄斩啊!”
“纪大人容禀,”张升道:“小民这些年生意做到各处,家业是大了些,就有人说我是第二个沈万三了,说我的下场,近在眼前——小民听到这些话啊,都一笑而过了,说实在的,问心无愧啊!若是做着黑心生意,像纪大人说的,里通外国,那我还有一日安寝吗?这和那无恶不作的海盗陈祖义,还有何区别呢?背华勾夷,说我给倭寇提供火铳,带着倭国人到大明的土地上烧杀抢掠,他妈的这样的罪名,我张升就是死了,也不认!”
“张佥事真是甚有骨气,”纪纲笑道:“不肯认了这样的罪名,只是如何解释庆元号商船私藏火铳二百支的事实呢,本座也很好奇,你是从何得来的火器?”
“听说是全新的、没有阴刻的二百支天字号火铳?”张升笑了一声道:“我也好奇,什么人有本事从军器局弄出来这样的好东西,想我张升费尽心思,上下打点左右逢源,不过淘来了些旧枪配备在船上,如今居然有了十成十的新枪,以造价来说,一支怕也要九十两银子,我张升不缺钱,但缺门路啊!纪都督,您可要快些查案,查出来是谁不小心遗落了火铳在我的船上,这个人,我一定要结交的啊!”
“你这是承认了装配火器在你的商船上么?”纪纲道。
“既然大人问了,那我就实话说,”张升摇晃了一下手上的镣铐,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在地上,道:“海上风高浪险,倭寇频繁出没,至今未平。这些王八犊子心肠又狠毒,又不要命,而且三五成群,盯上了船只那就不放手了,我庆元号的商船被打劫了无数次,人货两空。货物也就罢了,我庆元号的人也不留一个活口,我张升忍一次两次,忍十次八次,这是极限了,这这群倭寇他会感恩戴德吗,他们这般更甚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纪都督,你如果跟这群倭寇打过交道就知道,他们也不配做人,这帮蕞尔之邦,蛮夷之地出来的东西,三分人样还没学出来,七分兽性却根深蒂固!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大明的子民当人,那么我跟他们讲什么礼仪王化呢?”
“倭寇侵我家园,杀我同胞,我张升不过奋起抗争,”张升道:“还是以自卫为先。我庆元商船上,的确有火铳,来历也可以直接告诉纪大人,是神机营副将谭广给我的,神机营每年淘换旧枪,有些回收回去了,有些却没有。我张升见这些火铳,不过生了铜锈,缺乏保养,用还是能用的,就费尽心思说服了谭广,叫他把旧枪折成银子卖给我,我武装在海船之上,遇到倭寇,就有了自卫的能力。兵者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我非圣人,但是却不能容人欺凌如此。有了这火铳之后,我庆元号的船只行海,才算一帆风顺了。永乐二年、三年是倭寇最侵扰的时候,彼时我庆元号的船只,十有六七都倾覆在海上,三年以后,这个情况就不复存在了,这也是为何许多沿海民船都愿意随我出海的原因。”
“民船和其他商船愿意随你的船只出海,”纪纲并没有张升刚才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语打动:“怕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罢。我怎么听说,只要加入了庆元号里,大小船只,就可以不验文引,市舶司就能放行了?”
“这些船只已经加入了庆元号,是我庆元号名下的船只,”张升道:“自然能得到放行。这和火铳有关系吗,纪大人?”
“当然有,”纪纲冷笑道:“市舶司的官员尸位素餐,居然验查不出来两船的火器,任由这样夹杂禁物的船只在海上航行?那本座是否可以怀疑,他们同样也验不出其他金银、铜铁之禁?是不是,这些东西也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被放过去了?这些东西可是直奔倭寇的巢穴去了,这不就是暗中资敌么?”
纪纲说的不错,一下子叫张升哑口无言。他打量了一下纪纲,道:“原来纪大人想要办一个大案子,不怕牵连任何人是么?”
“本座只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通倭嫌疑的人,”纪纲居高临下道:“张佥事刚才的辩解很好,只是你卖了一堆苦情,却仍然不能解释火铳为何不出现在其他船上,独独出现在你的船上,而这船只,又往倭寇大本营去了——”
张升还是在意料之中地被用了大刑,不过他死不承认那二百只新枪的来历,不过马云审讯的军器局似乎有了一些新的进展。
其实马云还没有拷问工匠,线索其实是军器局的两位大使提供的,他们提到一个比较关键的地方,说其实军器局制作兵器之后,也不是立刻就给了人,更多的时候工部会将这一批打做好的的兵器放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