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艘海船上的管事有三名,伙计十名,护卫二十名,水手二十四名,纪纲将这些人分别审讯,从护卫那里搜出了半旧的火铳,在水手那里,这些人是真的一无所知,而伙计之中,并不知道箱子之中的火铳来历,他们是上货卸货都是在管事的指引下。而管事的供词,就大可斟酌了。
黄管事和牛管事事实上是第一次走浙东的航线,所以路线全凭郑管事指引,牛黄两个一致说,船行到何处,在哪儿停靠,都是郑管事决定,他们也不知道郑管事为何指挥船只开到了一个岛上,然后就被官兵围住了——而郑管事根本不经拷掠,自己承认道他是专门开到那个小岛的位置,因为有人要他将这两个箱子抛掷到岛上,他令水手打出旗子,也是这个人告诉他的。
“所以姓郑的供出了张英,”马云道:“说是受他的指使,这个张英,是什么人?”
张英是张升的心腹,和陈山两个是张升的左膀右臂,当初张升在永城的商队里面干活的时候,这两个人就跟他干,之后张升犯了事,举家搬迁到北平去,这两个人又跟随他来了北平。张升创立庆元号,这两人的身份就越来越高,如今是总管事了,分号的事情,张升都差不多交给张英打理。
张英很快被拘捕,然而他并不承认自己指使郑管事做事,说郑管事诬陷他。然而锦衣卫用刑之后,张英挨了四道刑,就被折磨得几乎奄奄一息,最后终有松了口,说是他指使的。
当然纪纲要的是他指认张升——于是新一轮的大刑伺候又开始了。
而此时的军器局之中,一些个工匠被挑了出来,惴惴不安地被带到了工部侍郎蔺芳面前,这些人原以为又要询问和天字号火铳丢失案相关的事情,然而蔺芳却和颜悦色道:“前些天锦衣卫来了工部戊字库,将库房里头全搞乱了,原先查验出了一批不合格的火铳来,约莫有四十几只,全都混在好的里头,找不出了。因为五军营催的太急了,说是明天就要要,本官这边刚刚上任,原先负责查验的主事又不在,只能劳烦你们这些匠人,火眼金睛,将混在珍珠中的鱼目找出来了。”
蔺芳这么一说,匠人们就开始帮助甄别检查。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蔺芳就喊他们稍微歇一歇,这时候一个匠人就道:“又查到了一个,一看就是王大贵做的,他这棱线,永远都是歪的!说多少次,还是画不直!”
蔺芳就道:“你还能看出是这些手铳,是谁做出来的?”
“那是自然,”这些匠人轰然笑起来:“太熟悉了!”
蔺芳不信道:“那可有一千一百人呢!”
“但凡见过的,俱都不会忘,”工匠们都道:“俺们都经手过上万零件呢,都记得清,这一人一个模样的火铳,什么人能做出来什么样的东西,俺们都知道!”
蔺芳果然来了兴致,道:“我不信,那我便要考考你们!”
他随便拣择出了几只手铳来,让工匠们看,这些个工匠凑在一起略一分说,便道:“这一把是工匠陈关河的做的,这家伙的毛病就是总喜欢用废料做木马子,他改不过来,这枪用是能用,但是老化地快;这一把是工匠刘同三的做的……这一把是工匠马大的手艺。”
蔺芳一怔,道:“三个人?你们不会是看错了吧?”
“大人若是不信,”这些工匠乐呵呵道:“您就把人叫过来问问,看是不是。”
蔺芳似乎思索了一下,他又挑出了几把问过了,居然又多了两个工匠。他将工匠留在戊字库之中,自己带着手铳转入了后堂,道:“公公,也就是十几把枪,居然系五六个工匠做出来的,这些人的话,怕是不靠谱。”
“不,”马云从屏风后面转出来,道:“他们说的没有错,这些工匠,全都不干净。”
蔺芳受马云所托,今日召集工匠根本不是来甄别质量的,他将一批火铳夹杂在其中,其实就是让这些工匠辨认是谁的手艺。而结果是,牵扯到其中的工匠非常多,这二百只手铳,并非一个工匠所做,那么工匠赵祥的自戕,根本就是以一个人,保下了其他工匠。
马云就在工部大堂之中,提审了陈关河、刘同三、马大几人,很快上了大刑,这几人熬不住就招认,说他们是做过这样的火铳。
在军器局之中,工匠的收入微薄,而且劳役繁重,没有前途。不过他们很快就有一个来钱的门路,因为他们可以制造火铳,售卖出去——军器局从上到下,从大使到头目、管事,全都参与这样的售卖之中,他们和人交易,将数额摊牌在工匠身上,然后得到的银子他们自然也是拿大头。
“我们也不愿的,”工匠们都道:“但是做了许多年了,一点纰漏都没有出,我们把这个叫‘私活’,也可以拿钱,虽然不多,但是总比没有强,老一点的夫役也都清楚,新来的夫役干上一段日子也就知道了。”
“你们知道造出这些火铳来,”马云道:“被卖给了谁吗?”
“不知道,我们只负责造,造好之后都是上面的人拿走了,”这些人道:“也是他们跟人交易去。”
马云知道现在的时机非常难得,他立刻将军器局的大使陈志亮和王德忠拘过来,有意思的是他根本没有惊动锦衣卫的人,而是选了自己手底下的小太监们,这些人比锦衣卫好使唤多了,锦衣卫的人,只听纪纲的话,马云根本指使不动。
这两个人是官员不错,但是不过是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