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张昭华道:“虽然说音乐这个东西,贵在哀而不伤,但是昔日陈后主以《玉树后庭花》亡了国家,但是同一首曲子,唐太宗也听过。”
“唐太宗是听过后庭花,”杨师兄对她这样的年龄这样的见解很是惊讶,不由得用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但是人们总记得的,不是后庭花,而是《秦王破阵乐》。”
“如此,杨阿哥对乐声似乎很有见地,”张昭华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你说,音乐的作用是什么呢?”
这回杨师兄似乎被问住了,他沉吟了一会,张昭华能看到在远方灯烛的掩映下,他细长的眉眼有如一泓清水一半流转了许久,才道:“静能引、弱胜强、卑莫犯、蕴至道、保太极,就是乐的功效。”
张昭华和端哥儿都听愣了,张昭华便摇头晃脑道:“斯言甚善,斯言甚善呐!”
忽然“砰”一声巨响,惊得三人都抬头去看。原来是敲响了梆子了,这种硬木梆子敲起来大家都熟悉了,是用河南话唱的,全凭一声吼,听半天听不出来在唱啥,但是乐声高亢激越,悲壮粗犷是真的,这东西绝不是豫剧,其实有那么一点后世秦腔的风格,因为梆子一响起,全村的人都能拖上长长的音腔出来,七拐十八弯地,但是却莫名觉得畅快。
“还是梆子敲起来有劲儿,”显然端哥儿这个从小在永城长大的孩子,还是喜爱自己家乡口音的,“紧打慢唱,再开了钹——”
“这是从陕西和山西带过来的,也不是河南本土的东西,”杨师兄道:“是跟着移民到了河南的,这里面有陕西同州、山西蒲州的声腔,不过似乎放上河南官话,也很有味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哇,”张昭华由衷地感叹道:“是书里面写得么?”
“我看过的书里,还没有写道这些东西的,”杨师兄摇摇头,道:“但是不敢保证天下就没有专门记录音腔乐声的书,如果有的话,希望不会在蒙元百年祸患中消失。”
蒙元百年祸患中亡佚的书,哪里比得上后世满清修编的一部所谓天下书无不尽的《四库全书》对中华古书的削删篡改!有谓古书三大厄的,水火、兵、虫,就是书本都害怕水火之灾,兵祸和虫吃鼠咬,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若是碰到清人纂修的《四库全书》,那都不算什么祸事了!
“杨阿哥可以搜集天下散落流佚的古籍,”张昭华道:“辑录百家,编纂成书,囊括古今,以为传世——”
“哈哈哈,”杨师兄似乎笑得胸腔都在发颤,良久才道:“如此嘉惠学林,功在千秋之举,岂独我一人能完成!怕是皓首穷尽一生也不得完成九牛一毛,你这女娃娃的心,似乎大得很嘞!”
张昭华猛然想起,历来编书都是朝廷的事情,举全国之力方能告竣,一个人就是有通天之力,也不能自己一人完成。
“我说的是,搜集珍稀的古籍。”张昭华道。
“那也是十分艰难哩,”端哥儿道:“谁家有这种珍稀古籍,不是当做珍宝,就是看都不让看,何况抄录借阅呢——”
“学问再难得,也都让人学了,一本再珍贵的书,如果长久不被人看,谁还能知道有这么一本书呢,当初写这本书的人一定气死了,”张昭华道:“作者本来想着书成之后,要天下遍观,妇孺皆知咧,却没想到被敝帚自珍,被人藏起来不得现世。”
三个人哈哈笑了一场,又抬头望天——土地神神龛前面已经开始放烟火了,当真是光明照地、灿如云霞,一时间城下人大声欢呼起来,声震天地。
一大颗烟花被爆上天,在天空中炸开一朵大火球出来,火星稀稀疏疏窜向四周,旋即又消失了,真是流光溢彩,把一片山林田垄映照地都成了各种颜色。
“哟,”有人叫道:“快瞧啊,金银柱!”
只见一根根白似银黄似金的烟花柱子炸了开,竖了起来,一瞬间有如万千丝绦吹落,当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了。底下呼喝的人更是激动,俱都看得目眩神迷。
“哦,倒忘了!”端哥儿从自己腰上的囊袋里掏出了一把东西来,道:“我这里也有烟火!”
他分给杨师兄和张昭华,教他们把这种带棍的椭圆形的小烟花卷起来,折叠成三角状,从旁人那里借了火来,点燃了手中的爆竹,这种小小的烟花可以发出“嗤”的一声,彩纸中能喷出白色的焰光来,只要转动双手,手中的火焰就成了一束明亮的光源,上下挥动之间,这小烟花流出一点点花火出来,四下飞蹿,等快要燃尽了,端哥儿就让他们远远扔出去,就会在空中或是落地的一瞬间爆开,发出更明亮的光来。
“这个好玩!”张昭华玩了一个又一个,旁边的小孩子见到这种小烟花也是十分羡慕,就分了他们三两个,见他们高兴地团起手来跑远了。
当然这烟火烛天,灿如云霞的景致还没有欣赏完的时候,就有人过来寻到了杨师兄,看他的模样,似是要走了。
杨师兄便把她放下来,张昭华却不依了,两手抓住他的勒帛,道:“你还没告诉我那骰子是怎么回事呢!”
他便微笑起来,用手轻轻拢了一下,张昭华知意地趴在他耳边,就听道:“永城县里的骰子,都是用竹骨做的,四面镂刻的‘德才功赃’中,德字的笔画做多,所以这一面最轻,只要捏在手里是德字朝上,落下来一定也是德字在上。”
他说完,轻轻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