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华目眦尽裂,大叫道:“有本事就来杀我,株连亲属算什么!”
练珍哈哈一笑:“你这话拿去问问朱棣,诛十族、瓜蔓抄算什么?”
“那你们这些人,天天说要推翻朱棣暴政,”张昭华破口骂道:“让你们上去,做的也和朱棣一样!朱允炆所谓仁君,不过是欺世盗名的谎言罢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练珍还是哈哈大笑。
“你以为你们这一次,胜券在握?你以为这一次造反,百姓呼应?”张昭华冷笑道:“你也不看看这天下,谁还记念故主?百姓只要太平,谁给他们太平,谁就坐江山!永乐皇帝在位已经二十年了,承平二十年,百姓只记得永乐,不记得建文,你们造反,何异于痴人说梦!这局面要是真的像你们所说,天下影从,那你们早就拉出了一支数万人的队伍打下了半壁江山了,也不会急着来抓我们,你来抓我们,才说明他朱允炆孤家寡人,失道寡助!”
这一番话说的练珍脸色铁青,却又听张昭华道:“朱允炆是高皇帝的孙子,高皇帝选了他做继承人,也是瞎了眼!朱家没有弃皇陵、弃都城而逃的子孙!当年的建文皇帝,已经死在了宫城大火中!现在活着的,是你们假冒的傀儡!”
“我再说一遍,”张昭华厉声道:“朱家没有弃皇陵、弃都城而逃的子孙,建文一脉,自绝于宗庙!永乐皇帝御驾亲征,以万乘之躯,三出漠北,守卫国门,做他的儿子,今日只有战死,绝不会后退一步!城存我存,城亡我亡!”
孝陵卫的官兵忽然同声呼应道:“太祖高皇帝在天有灵!”
张昭华让他们看到的是,高皇帝真正的血脉,流传在了燕王这支苗裔中。
练珍手一挥,张麒的人头就咔吧落地了。张昭华一声尖叫,生生呕出一口血来,昏倒在了城头之上。
“练珍!”高炽浑身发抖:“你是练子宁的儿子,当初你父亲死得惨,你有怨愤,就冲我来吧!子替父仇,你不要伤及无辜!”
高炽从来没有这么愤怒,他所憎恨的一切,当初壬午之难的无能为力,对暴行的深恶痛绝,都再一次重演着,这一次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用自己的命消弭这旷日持久的仇恨!
他虽然看起来肥胖懦弱,但其实他的大半生,都是在惊心动魄中度过的。少年时入京为质,从虎豹狼群里千里逃回北京。靖难时候他率领北平军民,顶住了李景隆十万大军的猛攻。之后的岁月里,看似远离了刀光剑影,而步步惊心的夺嫡之争又开始了,他就像是柔韧而又硬挺的青松,顽强地守护着自己心中的道义,如今他愿意杀身成仁,最强烈的反而是解脱感!
“这一切的罪愆,由我来赎,”高炽下令打开城门:“你放过他们,放过镇江的百姓。”
练珍仰天长笑,看着朱高炽缓步走下城门,然而就在这一霎那,一支重弩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朝他的脑门疾射而来!
练珍长刀一挥,一阵星火噼里啪啦地冒出来,震得他虎口裂开——然而这支重弩之后,还有七八支箭镞飞射过来,虽然都不如重弩几乎射穿了他的长刀,但是却也逼得他连连后退。
他抬头一看:“朱高煦!你还活着呢!”
刚才那一支重弩就是高煦射出来的,拉动机械让高煦背后的伤口又开始血流如注,他比划了一下距离,知道要再射中练珍恐怕就困难了,若是他背后没有伤,他松松射穿练珍。
高炽被拦在了城门口,又一场恶战开始了。
南京城里,郑世贤阻拦道:“陛下为什么要去镇江?且等练将军将朱高炽擒来,则大事抵定矣!”
建文帝却缓缓摇头道:“对不起,让你失望了,练珍和我其实是殊途异路,我听你们的话来南京,就是为了接出母亲,如今母亲已经平安,我的心愿就了了,再也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如今练珍在南京、镇江大开杀戒,非我本意!”
“当初我以一国之力、百万雄兵,败地一塌糊涂,还丢了江山社稷,”建文帝哀哀哭道:“却不敢死社稷,假扮成和尚出逃,二十年流亡天下,苟延残喘,真是丢尽祖宗的脸面,我回到南京这么久,却根本不敢拜谒孝陵,我害怕皇爷爷在天之灵,恨我不肖、恨我懦弱,恨我畏死逃命而弃天下不顾啊!”
“我当初就应该死在火中,”他道:“就不会有这么多忠臣义士白白粉身碎骨、前赴后继……不会诛十族、不会瓜蔓抄,也不会有今天这样再一次骨肉相残的惨剧了!”
“陛下……”郑世贤、郑世义几个不由得哽咽起来。
建文让他们起来:“让练珍回来,不要再做无谓的事情了。但是只恐练珍嗔恨之心太重,谁的话也不听。那就让我亲自去吧,我正是为了避免再有牺牲,打破捆在我们脖子上的枷锁,这事情了结之后,大家都找个安静的地方,过好下半辈子去吧。”
当建文出现在镇江城下的时候,孝陵卫只剩下不到六百人的兵力,而鹰扬卫也损耗了五成左右。但张昭华依然等不到援兵,她一度以为是援兵在路上遇到了伏击,但是现在她觉得皇帝是抛弃了他们。
“是他!”张昭华死死盯着城楼下的那个人,他和当年初见的时候不太相同了,但还是那么清瘦、充满了愁容。
“他怎么敢来!?”张昭华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她想将这个逃窜了二十年的人抓住,质问他:“当初你自绝于天,如今又打着什么名号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