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华一瞬间就知道马氏在试探她,她若是露出了弱点,就很容易被马氏掌握住,毕竟一个人智谋和阅历可以快速提高,但心态的改变却不是一朝一夕的,所以许多聪明绝顶的人,设了万无一失的局出来,最后却败在自己失衡的心理上。
张昭华很讨厌这种试探。你出一张牌,我出一张牌,你试探一下,我试探一下——好像如果谁出快了,亮多了,输的风险就大。
在你的周围,总有那么几个人,似乎有高于常人的观察力,能够洞悉身边所有人的性情优劣。他们通过大胆袒露心迹、说出对第三方具有攻击性的言辞,往往能够给人以“你的小心思我都看得清楚”的暗示,这种手段的前提是:不可知的对方对我有潜在的不可测的威胁。
马氏觉得自己是个威胁。
怪事了,自己这样一个要家世没家世,要容貌不够格的女人,怎么就会被马氏认定对她是一种威胁呢?
“我是真讨厌她,”张昭华毫不掩饰自己对牛氏的厌恶:“她屡次三番害我,是泥人也要被她惹出性子来。跟她处在一个屋子里,大家都心情不好。我想就是姐姐这样宽容大度的,也受不了她。”
马氏看到张昭华这样的神情,反而一愣,似乎也没想到张昭华会心直口快地承认自己对马氏的厌恶,让她之前准备的许多话儿,全都没了用处。
眼看着张昭华走远了,马氏身后的尚宫就道:“淑女,你是太敏感了,我的眼睛不会看错的,若真是和她有关,哪怕她哭,或者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都不会是如今这样直端的憎恨。”
“以前我只是不惮怀疑她有机心,但是现在,我开始怀疑她有没有城府了。”马氏低低的声音道,身后的尚宫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
当说一个人有心机,其实是已经识破了她;当说一个人有城府,其实是看不透她了。
其实走远了的张昭华心里也在思前想后,今日的一番话,约摸是能打消了怀疑了吧——毕竟牛氏在被打得死去活来的时候,还在说自己是多冤枉,那些年老成精的嬷嬷们,难道就真的没有发现这其中一丝两丝的痕迹么?
仔细想来,她做的这一场,也有不尽干净的地方。
在宫里浸淫多年的老嬷嬷,恐怕是看人看得太透了,然而这恰好让张昭华捉住了,因为这里面牵扯到一个有意思的心理问题。
《红楼梦》里,贾母虽然承认宝钗能力样貌样样不差,但是总是不爱她。也有人说是因为宝黛之间,她偏着自己的骨肉;然而张昭华却觉得,在贾母这个经历了世事人老成精的人眼里,对一切的心机算计、虚情假意已经看透,在这种高度上的人更喜欢黛玉的真性情。
人老了都是这样,谁说了假话,谁的心真不真,她们看得清楚,也就越能区分不加掩饰的人是什么模样,张昭华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干脆什么矫饰都没有,直白地表露了自己对牛氏的厌恶。
这种厌恶就是真实的,因为她就是讨厌牛氏,她也讨厌自以为能试探出人家把柄的马氏。
在别人的眼里,这是心虚的人要掩饰的,所以能将自己的厌恶和愤怒直观表现出来的,一定是清白的。
张昭华的嫌疑已经被彻底洗清了。
很快第二轮的选阅也开始了,这一次明显比第一次正经也正式许多,采用第一轮的列队方式,将人带到房子里,仔细察看每人的五官,检查耳、目、口、鼻、发、肤、领、肩、背等是否有不周正的,若有一处不周正即淘汰,看了五官还得听声音,侍侯皇帝或者妃嫔们,不能话都不清楚。因此,淑女们被要求说出自己的籍贯、姓名、年岁等,若声音混浊、嗓音粗浊,或应对慌张的即被淘汰。
张昭华被检查的时候,诸项都过了,只是在检查口齿的时候,掰开她嘴巴看牙的宫女惊讶地“咦”了一声。
张昭华也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早上忘了用牙粉刷牙了,残存了口气或者渣滓在牙缝里,没想到这宫女转头对端坐的嬷嬷道:“这名淑女有四十颗牙齿。”
张昭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四十颗牙齿。家里也没有那么多讲究,比如说换牙时候掉了上牙下牙,也没有用红布包了扔掉,自己脱落了牙齿就呸呸两声随地吐了。
“让我看一看。”那嬷嬷招手让她过来,对着阳光细细数了一遍,点头道:“果然是四十颗。”
正常人的牙齿颗数在二十七到三十四之间,张昭华虽然知道自己的牙齿长得细密,但是还是没想到自己的牙齿比别人多七八颗,想来想去只能怪在家里铜镜生了铜锈上。
“这是好事儿,”这个嬷嬷打量她,笑道:“牙齿越多越整齐,越富贵。”
只要不认为这是残疾,不把她刷落下去就好!
张昭华从屋子里出来,心里略微松了口气。自己的审核应该是过了的,因为不过的人会当场说出来,有斜肩、脖子短、驼背的,在这一轮里马上就被刷了下去。
田氏这一轮没有过去,因为她说话真有一点不太清楚,十分嗫嚅,那嬷嬷连问了三四遍,田氏也回答不清楚,所以就被刷了下去,不过田氏也没什么不高兴地,因为被刷下去的淑女每个人都能得十贯宝钞的补偿在,这对贫寒人家来说,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
第二天,她们又有了另外的考核标准,被拉到屋子里,先是拿尺量她们的手足,然后让她们行走数十步,对那些腕稍短、趾稍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