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虽然已经进入夜色,但是因有微微的月亮光照着,倒并不是很黑。父子俩进了堂屋,那两个挑子还在堂屋中间摆着,两头挂着的零散东西都已经收起来,另放在晒东西的簸箕里。谢权忠打开麻袋,看到白白亮亮的精米,眼泪花子都出来了:“咋把这么好的白米给拿来家了?这个可都是大干部才能吃的呢!”
正准备拿油汤锅巴给爷爷的谢成树“噗嗤!”一声笑出来:“爷!表叔家一日三顿吃的都是这个,表婶让我们再送五担玉米过去,还能带回来五担这样的大白米。”
“那他们家的日子这是好过啦?”
谢权忠心里有些不得劲,既然外甥家里日子过得这么好,怎么就不知道过来看看他们这几个舅舅?难道还真像别人说的,升米养恩斗米养仇?他们虽然拿出来的不是斗米,但那也是把家里能拿出来的全都拿了出来,更甚于斗米,这也错了吗?
爷爷的心理变化,谢成树并不知道,他兴致勃勃的说着大表叔家的好:“是呢!表叔家的日子过得可好了,在他家的两天,我跟大南两个又吃又喝又带着。那日子过得别提有多痛快了!......”
谢守南在旁边就着昏暗的灯光,也能看到太爷爷的神情越来越难看,又想起奶奶、叔奶还有太叔奶她们偶尔说起刘家表亲的时候,什么大人小孩都不知道来一趟看看长辈、又什么早知道那些粮食养了一群不晓事的亲戚还不如换个女孩来家做孙媳妇、等等那些闲话儿,立马想到,太爷爷只怕是想岔了。
便有些不礼貌的插嘴:“太爷!其实表叔爷家也就今年分到田了,这日子才好过些。往年过得比我们差多了!大表叔家孩子多,劳力少,一天也就吃两顿,也就农忙的时候能吃上干饭,平常都是吃稀得,还吃不饱。
今年分田到户了,他们只要把公粮交够了,余下的粮食就可以自己留着吃。大表叔胆子大,承包了好几十亩的水田,养了好几百鹅和鸭子,又养了几十鸡,他家光卖牲口和鸡蛋、咸鸭蛋就能挣好多钱。要不然,他们家这日子也没得这么快就过得这么好!
这一趟,我们就是不去,表叔爷也打算好了,明年初四、五过来给您和几个太叔爷拜年。往年没来,是因为一趟来回就要花费四、五天的时间,生产队根本就不给这么长时间的假。另一方面他们也舍不得请这么长时间,因为请假扣工分是双倍扣,他家本来劳力少人口多,实在扣不起。”
旁边被大侄子抢了话茬的谢成树还在愣神,等谢守南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也明白过来。这十几年没来往,家里除了爷和二爷、三爷还惦记着表叔一家子,其他人可都对表叔一家意见很大。往年爷和二爷三爷一直以表叔家不好过,才来不了他们家为理由反驳大家的谴责。这会儿,突然说表叔家怎么怎么好过,他爷这心里指不定有多难过!
“爷!守南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找到那儿,表婶一开始没认出来。我说了我是山里谢家人,表婶知道我们是表叔舅舅家的人之后,可高兴了。张口就说怎么这么巧,他们也准备跨了年就去山里拜年,我们这就先过来了。然后,就忙乎好吃的给我们,大表哥、大表嫂也是热情的不得了。杀鹅、杀鸭还不算,又单单跑的老远买了一大块大肥肉回来。除了早饭没拿酒,中午、晚上是顿顿有酒,可真是把我跟守南当贵客招待呢!”
解开了心里的结,谢权忠这会儿再听到二孙子说外甥家的好日子,直笑的满脸起起褶子,高兴的如同是自家过上了好日子一般。
谢家庄跟刘余珍家那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可不是一个层次上的意义,这儿算得上是个很庞大的山寨,这山寨里主要住户是谢家,另外还有一些其他杂姓人家。
这谢家是明朝时期很强盛的豪族世家,明朝茶园最兴盛的时期,在这座山上置办了十二个颇具规模的茶园。明朝末年时,农民军在两湖、安徽、河南地界非常活跃,势力很强盛。谢家就扎根在安徽的庐州,在农民军还没有进入庐州之前,谢家家主就带着谢家嫡系、旁支、以及各房庶支,全族人全部进入这个茶园里躲避叛乱。
当时,物资充足、人手也足够多,房屋的建造也相对的要比茶园原有的茶农家要好很多。只是光有一个房屋建的好是不行的,在山上主家生活总是不方便,米、面、油、盐这些生活所需,都得要去山下买。因此,谢家这些人,只要家里还稍有一点积蓄的,都一心盼着能下山。直到清朝完全替代了明朝,战争结束,世态基本稳定,谢家手里有钱的,又都回了庐州。原本的老宅能要回来的要回来,实在要不回来的,就另外置办。还继续留在山上的都是那些没有积蓄,在山下也没有半点产业的各房庶支们。
因为这山是产好茶的石头山,山上的土地确实不是什么种庄稼的好土壤,谢家虽然人口发展越来越多,但是仍然依靠茶园生存,从来没有想过开荒种庄稼,以此来过上自给自足的生活。
直到清朝末年,各处战争开始,这地方土匪也闹的特别厉害。一方面是粮食贵到山里人已经吃不起,另一方面一下山就被抢个精光。没有办法,才在山坳里一些土层较厚的地方开地种麦子和芋头。就那么点土地各家分一点,每年的出产,连各家人口的温饱都解决不了,只不过,总比一口吃的都没有要强太多。
“有失必有得!”这话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