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的忧心很快变成了现实。
顾莞宁的肚子果然提早半个多月发动了。
顾莞宁早产一事,其实早有征兆。这几个月来,她一直陪伴在病重的天子身边。日夜忧心,能顺利挨到生产,已是万幸。
产房早已布置好,就设在椒房殿里。宫中最有经验的几个接生嬷嬷都被宣召而至,闵太后满面忧色地在产房外等候。
魏王世子妃傅妍,韩王世子妃林茹雪,一起陪在闵太后身边,轻声安抚焦虑不安的闵太后:“皇嫂福泽恩厚,便是早产,也一定安然无事。”
“是啊,阿淳当日也是早产生下的。皇嫂最是坚强,定能安然撑过来。”
不提阿淳还好,一提起当年顾莞宁早产难产的情形,闵太后面色便是一白。
生阿淳的时候有多凶险,闵太后可是亲眼目睹。当时萧诩一直陪在顾莞宁身边,可现在,萧诩病倒躺在床榻上……
多年婆媳相得,闵太后和顾莞宁早已亲如母女。一想到顾莞宁会再次难产,闵太后心里便如针扎油煎一般。
阿娇姐弟三人也各自忧急不已。
产房里并未传出凄厉的喊叫声。顾莞宁素来坚强,便是疼到极处,也不肯放声嘶喊,只偶尔发出隐忍的闷哼声。
“母后是不是很痛?”阿淳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姐姐,哥哥,我们进去陪着母后好不好?”
阿娇阿奕岂有不肯的道理,一起点头。
闵太后忙拦下姐弟三个:“你们三个别胡闹。这产房哪里是你们能进的。阿淳还小,阿娇阿奕你们两个总该懂事了。你们母后这个要专心生孩子,不能分心。你们这一进去,非但帮不了她,还会让她分神分心。”
闵太后连哄带吓的,总算将三个孩子拦了下来。
就在此刻,陈月娘急匆匆地来禀报:“启禀太后娘娘,前去定北侯府的人回来了,太夫人已经被接进宫了。”
闵太后眼中露出喜色:“快些请太夫人到产房来。”
……
接太夫人进宫,正是闵太后的主意。
能在顾莞宁最虚弱最痛苦的时候安慰陪伴鼓励她的,非太夫人莫属。
很快,太夫人来了。
太夫人今年大病了一场,将养了半年左右,才算痊愈。不过,到底伤了元气,年迈的太夫人不复往日的矍铄精神,满头花白,满额皱纹。
唯有一双眼睛,平静坚定一如往常。
“老身见过太后娘娘。”太夫人镇定地行礼。
这份镇定和冷静,带着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一直惶惑不安的闵太后,忽然间平静下来:“太夫人免礼。莞宁在产房里,烦请太夫人陪伴在莞宁身边,直至她平安生下孩子。”
“老身谨遵太后娘娘之命。”太夫人稳稳地应了一声,然后迈步进了产房。
便连傅妍和林茹雪也齐齐松了口气。
太夫人一来,所有人都有了主心骨。
……
顾莞宁已经疼得昏厥过去。
贴身的衣物已被汗水浸透,额上汗流如注。不停有人为她擦拭,接生嬷嬷们焦急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回响。身体里的疼痛似要将她撕裂。
好疼,好累。
萧诩呢,为什么他没在她身边?
顾莞宁昏昏沉沉意识模糊地想着,待神智稍稍清醒,才恍然想起萧诩病倒在床榻上。这一回,他无法再伴在她身边了……
“宁姐儿,”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悄然钻进她的耳中:“宁姐儿,别怕,祖母来了。”
是祖母!
顾莞宁吃力地睁开眼,祖母熟悉的苍老面孔顿时映入眼中。
“祖母。”泪水冲出眼眶,顾莞宁从未像此刻这样虚弱无助:“祖母,我好疼,好累。”
我真想就此闭上眼睛,结束这无边的痛楚,再也不要醒来。
太夫人目中泛起水光,声音却坚定而清晰:“生孩子哪有不疼的。你又不是第一回了,坚强勇敢些。”
可是这一回真的不一样。
身体的痛楚,和心里的苍凉疲惫交织混合。仿佛一张阴暗的网,将她笼罩覆盖。眼前一片混沌黑暗。
她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离死亡如此临近。
这片混沌黑暗中,祖母坚韧的脸孔是唯一的光亮:“宁姐儿,不用怕。祖母会一直在这儿陪着你。”
身体里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丝力气。
顾莞宁嗯了一声,吃力地握住太夫人的手。
门口忽地响起闵太后惊愕的声音:“阿诩,你怎么来了!”
是萧诩来了吗?
顾莞宁模糊昏沉地睁眼。
太夫人也是一惊,迅疾看了过去。就见两个宫女扶着萧诩进了产房。
自萧诩病后,太夫人还是第一次见他。此时一见之下,心里不由得一沉。
这一场病,似掏空了萧诩的身体,此时的萧诩看来十分虚弱,甚至没有行走的力气。全仗着身边人搀扶。待走到床榻边坐下,萧诩也已满额汗珠呼吸急促不稳。
“皇上病重,不好生歇着,怎么到产房来了?”太夫人心中动容,口中却免不了谏言:“有老身在这儿陪着,皇上还是回去吧!”
萧诩轻柔而坚决地应道:“我留在这儿陪阿宁。”
或许是因为行走至此,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也或许是焦急忧虑怜惜充斥了他的胸膛。之后萧诩再也没说过话。
他静静地凝视着顾莞宁。
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说,此时的陪伴,已胜过世上所有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