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玉放站在安河桥上,桥上白雪薄薄,河面微漾,“阿嚏!”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很重的喷嚏。然后他看见马车那头下来一个小姑娘,红袄襦裙,肌肤雪白,粉堆玉砌的糯团子一步步走过来。方才那个矮个子仆人一步不离站在她身后为她撑伞。
“你是林大儒家的学生吗。”贺玉放一怔,低头看着她。黎宛涵的眸子对上他,还是记忆中那张熟悉的脸,分毫未差。微微一笑,继续问:“我可以看看你的画吗。我姐姐是今年歙砚的得主。”伸手幼嫩的掌心,雪花落在掌心化成水,黎宛涵低呀一声:“好冰啊。”缩回手搓了搓,问:“给我看看行吗。”
贺玉放俯身,抽出竹笼里最后一副画轴,抖开一看,栩栩如生绘着安河市井图。两旁小贩,石桥,往来行人都画的很好。只有桥下的流水处是一片空白。他踌躇道:“不敢落笔。我已经撕了十五幅画,这是最后一幅。”
“四小姐!”鸣翠在那头大喊:“还没好吗?”
“好了好了。”黎宛涵急匆匆对她道,然后转身看着贺玉放:“你想画什么呢,你整张画里都是热闹,湍湍溪流东逝去就很好。你若想画喜欢宁静就画涟漪起波澜。想惊奇干脆就画一条大红金鱼破冰而出,大家都来看热闹算了。反正,你别坐这了,等会冻僵了掉下去摔死也没人知道。林大儒那么有才华,近水楼台不懂先得月,你一个人在这里又能悟出什么来。”
鸣翠又喊了两次,黎宛涵赶紧过去了。
贺玉放看着她,若有所悟:“八甲夺冠的...妹妹吗,四小姐?”扯了扯嘴角,若有似无一丝笑意。从石桥上跳下来,背上竹笼,慢慢朝林家走去。
“问了吗。”黎宛涵刚一上马车,林秀茹便关心道。双手将她的小冰手拉进怀里捂着。黎宛涵暖洋洋的叹了一声,这才道:“问了,他没回答。不过应该是吧。”“他趴在桥上真的是为作画吗。”林秀茹忍着笑问。
不知道为什么黎宛涵也跟着有些害臊,啜嚅着解释:“那是画痴,入了迷都这样。”
“可不是吗。自古儒生多痴儿,咱们家林大儒就是其中翘楚,他这个徒弟可跟他学了个十成十。”林秀茹不知道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想的自己半天背不过气来,边笑边讲:“有一年,你三舅舅钓了几只虾,那时候你外公官做的还没现在好,日子清贫的很,好不容易有了吃的,给大家开荤,全家都高兴了好几天。结果你二舅和林稚子关系好,居然也把他请过来了。笼统才钓了*只虾,自己人还都分不过来呢。你说你舅舅过分不过分。最可气的是林稚子...”
林稚子一见那几只虾,就抱着盆大呼,我看这几只虾骨骼清奇,日后必成大才。不行,这虾不能吃,让我回去将它们的雄姿英发画出来,好好用画记录一下这几只天纵奇虾的成长历程。
林秀茹都快气哭了,满脑子清蒸虾红烧虾在头里转,她除了这虾长的很欠吃,什么也看不出来。林稚子恨铁不成钢,直呼一群俗人。然后大家眼睁睁的看着他把虾端走了。气的林外公筷子都摔了。大家都埋怨林二哥怎么请了这么一个奇葩来。
好笑的事在后面,还好林稚子不是个迂腐之人,他端了人家的虾自己也不好意思,但是林家穷,作为林家穷亲戚的林稚子家更穷。这二货便开始学古人卧冰求鲤,tuō_guāng衣服躺在冰上钓鱼。他还自作聪明的没有在城内干这件蠢事,专门跑到城外去。想着没人看见,他就不丢面子。
于是乎,他光荣的被冻在冰上了。
在古代这个农业贫瘠的年代,农村就等于没人。十里八乡,一个大村也就几百口人,不到五十户人家。一般多居住在靠近耕田的地方。河边的人家一个村也就十几户二十户,又是寒冬腊月的。换句话说,就是渺无人烟。一眼望过去连个鬼影都没有。
林稚子只穿个亵裤,蜷在冰上打了一早上牙颤,终于在中午的时候被一个黄花大闺女捡到了。这个黄花大闺女原本实在不愿意救他,看他光溜溜的,只以为那是个流氓。后来实在于心不忍,还是把人拖回家救了。这个黄花大闺女后来就成了林稚子媳妇,也就是林婉仪她娘。
林秀茹道:“当时小芹姐还看不上林稚子,谁能想到林稚子后来能成为一代大儒呢。”
生得好,不如嫁得好。
据说这个王小芹童鞋到现在还很瞧不起林稚子,至今提起往事,都很委屈。王小芹救了林稚子之后,林稚子以自己唐突了人家黄花大闺女为名,硬要娶人家姑娘。王小芹特别不情愿,嫁给有钱人她开心啊,但是嫁给一个有钱的流氓,她怎么越想越委屈呢。
后来林稚子官越做越大,王小芹也越来越自卑,每次只要林稚子传出一点桃色绯闻来,王小芹就大哭不止:“我当初就说不要嫁给你,你就当我没看见你不就好了。你非让我嫁给你,现在我人老珠黄,又是农家小户给你丢人了是不是...”
还好林稚子不是个渣男,他待王小芹很珍重。作为一个传统儒家学子来说,儒家有的酸腐他都有,但同样,儒家有的三观和底线他也全都有。不忘糟糠妻,举案齐眉,这两点上他做的比谁都好,堪称业界标杆。
黎宛涵不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爱情,但对于婚姻来说,尊重比爱情更尤为可贵。
这么说林婉仪的母亲不过是一介农女?这委实让黎宛涵有些吃惊。
隐隐有什么在黎宛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