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等了多久,感觉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皇帝终于等到负罪立功的内卫回来,然而在看到他们惶恐眼神的那一瞬,他的心顿时如置入冰窖一般。
乌云密布天空,鸦鹊低飞宫禁,一场磅礴大雨势在必行。皇帝歪在南窗下已久,他终于平复了错乱的心情,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几名内卫,终是无力地道,“都起来吧。”
他已经反复看了苏琬清留下的那封书信,显然是早有预谋的,要是这个女人铁了心离开,单凭几名内卫,是不可能阻拦她的。然而苏琬清虽然工于心计,却是手无缚鸡之力,如果没有人在旁协助她,她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松地离开,然后销声匿迹?!
而这个从旁协助的人,究竟是谁?竟敢如此挑战他的威严!
“除去尔等诸人的内卫使令,自个儿领板子去吧!”皇帝无力挥了挥手,那几名内卫在阎罗殿门口捡了一条命回来,飞也似地逃离了。
皇帝再一次去了苏溪别院,他深情注视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仿佛还能看到那个娴静如水的女人的一颦一笑。她倚在游廊柱旁,点洒着手中的鱼食,冲着他恬淡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皇帝眼中的温情渐渐凝结上了一层霜,变作寒冬腊月时刺骨的寒冷。他捏紧了拳头,终是回首大步离去,“来人,传旨?宣五军都督府所有将领觐见!”
一场暴雨洗刷了多日来连绵的暑气,但天色仍然是暗淡的,看不到一丝光亮,禅房之中因此变得愈发漆黑。
苏琬清坐在窗边,望着远处洗衣的小尼正出神,门忽然被推开了。
一个略显沧桑的中年出家人走了进来,朝她双手合十行礼道,“施主万安。”
苏琬清连忙起身回礼,“静圆师太。”
静圆师太微微颔首,脸上满是出家人的慈祥与温和,“施主不必担心,水月庵地处偏僻,除了当地人,几乎没有人能够找到这儿的。”
苏琬清也算“出逃”在外,尽管皇帝短时没找到她,但她心里还是隐隐不安。她知道静圆师太在安慰自己,也不好全然不理,只道,“多谢师太收留,那名与我同来的男子呢?”
“阿弥陀佛,庵中尽是女眷,实在不便收留男子,已经由玄苓带他到附近的民居借住了,施主不必担心。”
苏琬清点了点头,只道,“还有一桩事要麻烦师太,若是此前向师太送信的那位许頔将军来了,便请师太引他来见我,届时我就真的该离开大夏了。”
静圆尽数应下,又吩咐座下弟子尽心竭力地照顾她,苏琬清感激不尽。
平淡如水在水月庵住了几日,终于等到许頔现身,他还一同将画琴带了过来,由此可见,康杰倒还算言出必行。
“皇帝并没有重责守卫公主的内卫,想来已经猜到有人在暗中襄助公主了。我们动身出发之时,皇帝恰好宣五军都督府所有将领觐见,末将猜测,他恐怕要开始部署兵力了。”
这下子让苏琬清慌了神,他不是已经决定来年再开战了吗?而且前段时间楚修泽那般凌辱,他都克制自己不理不睬。怎么忽然间就召集五军都督府的将领?
“朝中反响如何?”
许頔道,“自然是分两派,一派认为皇帝被辱,应当立刻出兵攻打,而另一派则认为大夏刚经历了北境之战和琅琊之乱,正是收服人心、专注内政的时候,不该贸然与咱们为敌。不过依末将看来,夏皇天纵英才,不该会如此鲁莽地做出选择才对,定然是有其他的什么原因…”
感受到许頔火辣辣的眼神,苏琬清没来由地羞红了脸,宇文彻这般做真的是为了她吗?
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御前乌泱泱地跪满了人,分成两派互相辩驳,堂堂乾清宫倒如菜市一般喧哗。
“都住嘴!”皇帝被吵得头疼不已,眼看着就要发火。
被皇帝怒喝了一声,那些纷争的大臣都闭上了嘴,跪直了腰板,等着皇帝发话。
宇文彻以手抚额,揉着太阳穴,“朕思虑良久,南楚频频犯境,长此以往,必将影响沿江将士士气,当早日攻破南楚,统一南北。”
主张修养生息的大臣们顿时纷纷道,“请皇上三思,大军作战,必需大量粮草,如今大夏官粮不足,对柔然作战借下的粮草还未归还啊!”
另有大臣苦心婆口地劝谏,“这必然是南楚贼人的诡计啊,昭阳贼人曾在大夏为俘虏,想来是将大夏的境况探听的一清二楚。他擎等着皇上忍耐不了辱骂,出兵陷于困境啊!为君者需能伸能屈,方为正道!”
然而宇文彻却并不是因为忍受不了楚修泽的百般侮辱,至于统一南北复又丢失之说,他早晚将再一次统一山河,并不畏惧史官所记。真正让他耐不住性子的是那个女人,他竟然就相信了她的甜言蜜语,一步步为她铺垫好逃脱之路。原来她在地宫时就已经开始策划此事,她怎么能有这样狠的心?竟然全然没把他满腔的爱意放在眼中!他现在就恨不得冲到金陵,把她归乡的路给堵死,再也不容她逃脱!
耳边回荡着出兵派的驳斥声,朝堂之上又陷入僵局。而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急切的呼声,“报!报!报!”
穿戴着铠甲的守兵将士一路冲上太和殿御前,跪地道,“扬州八百里急报,恭请圣上御览!”
李容贵忙不迭地将急报呈到皇帝面前,皇帝手忙脚乱地拆开来看,然而却是越看越生气,最后脸上的神情已是勃然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