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走回承乾宫宫院,只见皇帝正和敏姬一同仰头看院中枯死的几棵梨树。皇帝穿着绛紫游龙常服,腰间佩戴着碧月镂空雕玉佩和秋香荷包,全无平日的凛然威仪,乍一看去,倒像是贵公子一般。
“嫔妾给皇上请安,给敏姬姐姐请安。”
她清脆的声音响起,皇帝和敏姬纷纷转身来看。皇帝快步走过来将她扶起,顺手将鬓间散落的碎发掖到了她的耳后,笑道,“簪子找回来了?怎么用了这样长时间?”
苏琬清睁着乌溜的大眼,直视龙颜道,“嫔妾以为是落在凉亭了呢,谁知没有,便又沿着小路寻找,这才在青石板间寻到。”
说完这话,她瞄了两眼不远处枯落的梨树,“皇上和姐姐怎么不进去坐?反倒在庭院中站着。”
敏姬向前缓行几步,双手叉在宽敞的袖襟里,似乎有些畏冷,“正与皇上说改植什么树好呢,妹妹喜欢什么,咱们就种什么。有我在,肯定养的好。”
苏琬清轻皱蛾眉想了须臾,“栀子不错,不过向来长在南方,移植到咱们院中来,就算姐姐尽心尽力,恐怕都难以养活。”
敏姬对着皇帝嗤笑她道,“你这家伙,偏偏为难我,如果水土不适,就算是神仙也无能为力。你呀,还是换一个吧!”
皇帝牵着她的手,拇指在虎口处似有若无的摩挲,“朕可还记得秀选时你说的一番话,那时不是说不喜欢栀子吗?”
“可栀子的味道多香啊!不过秀选那一日,嫔妾簪在头上的花儿一点儿味道也没有,也不知是谁把南方的栀子花搬到燕京来了。”
皇帝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事儿是他早年安排的。他一直觉得南方的花树温婉合宜,对玉兰和栀子尤为喜爱,所以让川陕总督和江南总督送了幼苗来,植在宫中。玉兰到底是养不活,没过几日就死了,栀子倒坚强一点儿,还在北方的凄风冷雨中坚挺着。
“罢了,瞧你俩难为的样子,朕做决定吧!”他负手而立,感慨一声,“照旧植一棵梨树,另让内务府挑好的石榴花苗来,植在左边的花坛里。敏姬,你喜欢兰花,一并多搬几盆过来便是了。”
能让日理万机的皇帝思虑后宫妃嫔住所的安排,绝对是一等的荣幸。皇帝昨晚夜里就看到了那几棵死气沉沉的树,觉得终归不太好,赐种石榴更是别有用意,人说“石榴多子”,他在想什么,但愿她能看透。
敏姬与嘉芳仪赐居新宫,东西六宫的妃嫔小主自然少不了一番探望庆贺,故而皇帝未停留多久便回乾清宫去了。反正隔不了多远,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用过午膳,苏琬清懒洋洋地卧在黄花梨镂雕凰鸟贵妃椅里闭目养神,身上盖着鹅绒小被,十分惬意舒适。不知不觉,她昏沉睡了过去,画琴来叫了好几次,最后她抵不过慵懒的睡意,摆摆手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俨然未时已过,春兰伺候她起身时,画琴走进寝室道,“小主,容嫔小主特来庆贺您迁新居,已经在外堂等着了。”
她惊诧地转过身来问,“什么时候的事?”
画琴躬身道,“有小半个时辰了,奴婢原说喊醒您,但容嫔说不必,便一直...”
苏琬清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提裙走了出去,绕过雕兰桂的屏风,便见元杏瑛隔断后的外堂坐着,她目光寡淡地望着庭院中的草木,不知在想什么。
她轻咳一声,便见元杏瑛回过神来而匆忙起身,只是两人之间关系极为尴尬,最终还是苏琬清先说道,“容小主今儿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
元杏瑛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不知是心虚还是怎样,只缓缓道,“听闻妹妹新赐居承乾宫,原本应当一早就来庆贺的,但早间要给淑妃娘娘请安,故而耽搁了。”她顿了片刻,继续说,“前些日子我身体不大好,也不好过来拜会,生怕把病气过给了你。”
苏琬清淡淡地“哦”了一声,扬手指了指堂中的高脚楠木椅,示意她坐,“我竟不知小主生病了,也未曾探望,小主莫怪。”
元杏瑛连连摆手,生病只是她的托辞罢了。自那日被冷落之后,她还盼着皇帝能想起自己,但在长春宫等了又等,最后却没能盼来皇帝宣召的旨意。
她微微倾了倾身子,有些坐立不安,拿过身侧包装精致的礼盒道,“嘉妹妹乔迁新居,我思来想去便准备了些许薄礼,可能在妹妹盛宠之前,真是算不上什么。但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妹妹还是收下…”
苏琬清撂下手中端着的青花瓷茶杯,深深望了她一眼道,“你我姐妹深情,哪里还需这样多礼?姐姐这样就见外了。”
元杏瑛眼圈忽然红了起来,闪躲地眨了两下眼,低头揪着手指,“我知道嘉妹妹还在怪我,心头还梗着前些天那件事。”她苦涩地笑了,“是我私利心太重,又胆小怕失去宠爱,置姐妹情于不顾。可是,我又不知该如何做,才能稍稍弥补。”
苏琬清疏远了她,正是因为自己在危难时她毫无动容,事后也设身处地为她想过,一个久不受宠爱的妃嫔得蒙圣宠,自然是不敢再多管闲事,何况当时皇帝的怒气多数是因她而来。
“姐姐多心了,我可没有那样想。这些日子一直未有拜会姐姐,确实是因为抽不开身,况且我最近也是三天两头的生病,就差请医女常驻在身边了!”
她的语调极为轻快从容,仿佛真的没有放在心上一般,元杏瑛忙松了口气,又恢复常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