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娘看着眼前的汤药,有多久没有喝过药汁了?自己已经记不得了。是怎的浑浑噩噩就丢了一条命的,也早就记不清了。亡魂的记忆短暂的就像是被绞碎的罗帕,断断续续。
她伸出满是伤痕的双手,浑浑噩噩地饮下碗中汤水,原来这就是孟婆汤的滋味儿吗?不过寻常汤药的苦味掺杂了几丝本不应该有的阴寒。也罢,饮尽孟婆汤,忘却今生路。一碗孟婆汤下腹,一双眸子已是没了神采,昏昏沉沉的却好好地做起了梦。
孟婆抚了抚碗沿,轻叹一声。既然已经记不得了,又为何无端端升起如此怨气?苍老的面容上犹如石刻一样的阴沉,袖内一双柔似二八娇女的素手轻摆,卷起沉睡的蕙娘径直往一处阴魂缠绕处去了。
蕙娘梦中先是遇上了浓重的迷雾,她一人独自坐在一片迷雾中,不知今日何日,前尘往事竟是全忘了。待得迷雾散去,竟是见到了一个少女着一身粉色罗裳,端坐在梳妆台前,心中正觉得有几分熟悉,却听得那少女开口道了声:“阿娘,哥哥的病待我抬进了蒋家,自是会想法子帮持家中的,你且宽心,蒋家,我是自己愿意去的,虽是为妾,日子也是比现在要好过的,你且不用为我担心。”
蕙娘心中疑虑,看样子眼前人似乎瞧不见自己,也不知能否听见自己的声音,罢了,还是既来之则安之,且作壁上观吧。抱着这样的念头,她静静地立于一旁,细细打量了一番少女闺房。
这屋里,一张床,一张梳妆台,一张小桌。桌上放了基本诗词,瞧去也不过是常见的几本,绣台上放了些没绣完的罗帕,绣的并蒂莲,针脚算不上精致,且又像是惹了人厌弃一般,被丢在了一旁,落了些灰。是了,这少女方才说了,既然是要为妾的,又怎能奢望相携白头?绣那劳什子并蒂莲?蕙娘走近了些,见梳妆台上也不过一瓶胭脂,一罐头油,少许眉黛,口脂,一席粉红的盖头,再看首饰盒子里,除了一只鎏金钗,尽是一些烂银打的首饰。心中有数,再看那女子,黛眉弯弯,樱唇点点,泪眼微微,目光流转自有一段弱不禁风之态,自是有几分姿色才被挑去做了他人妾室。
门外传来一声鼻音极重的叹息,隐含几分强自按捺了的哽咽,想必是这少女的母亲:“蕙儿,你此去,切记后宅之事,莫过于忍,你不要担心我们,好好保重自己。你素日是个稳重的,既是进了蒋家的门,那就是蒋家的人了。记得,嫁过去了,要好好服侍老爷夫人。你哥哥,身子不适,只怕是不能送嫁……”
劣质的铜镜中,蕙儿扯了扯唇角,一丝凉薄的笑意,妾室又何尝需要送嫁了呢?“我省得的,”她垂眸,素手执钗,慢慢簪在发髻上,“阿娘,且去看顾哥哥吧!我这边,无需照料的。”说完,她对着铜镜,试着摆出几个笑容,许是看着都不怎么喜庆,少女眼中更是添了几分忧愁。抬眼望去,外面天已是擦黑,再过一刻钟,就要来人了吧?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面无表情地抹去了正红的口脂,只淡淡的擦了口脂,染出淡淡的红,又抿了抿唇,左右照了照,终于满意了,又试了试几个笑容,好不容易挑了个觉得够喜庆的方才起身端坐在床上。静候来人。
蕙娘惊异了一番,自己似乎能够听见这少女的心声,那少女没说话,却都能直接传音入密一般,让自己知晓她的所思所想又试着在房内走了走,却发现自己竟是能够穿墙而过,一次探出头去,竟是能直接看到街上景象,不由起了玩心就多穿了几次,直到一次穿去了隔壁撞见一对夫妇正在行房,闹了好大的红脸,狼狈出来,才收敛了。方才试了试,自己似乎被绑在了这少女的身边,不得离开五丈,过了五丈就像是有一堵看不见的墙,生生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她就像是一个新的了玩具的孩子,摸索着自己的能力。
一刻钟很快过去了。来接人的媒婆请示过后,方才进了屋。一见蕙儿端坐在床上,就赞:“不愧是于秀才养的姑娘,多么知礼懂事。这一拾掇,更是人比花娇,定能一举得了老爷的欢心!”蕙儿依旧是喜庆地笑着,并不接话,媒婆也不在意,瞄了一眼,拿过了头盖,将头盖盖上,扶着她起身出了门。到了门槛,嘴中直呼:“姑娘小心门槛,高抬贵足。”一路静悄悄地抬着人往蒋府去了。
蕙娘又发现自己一个能力,一旦超出五丈,自己就会被看不见的墙拖着走,就像是放风筝一样飘在后头,可惜没人瞧得见,可惜蒋府太近了。夜色朦胧,进的又是后门,只依稀瞧见蒋府气派的宅院轮廓,就被扯进了院子。三进的院子,过了抄手游廊进了内宅,去了一侧厢房,蕙儿伏在仆妇的背上被背进了房内,屋内倒是布置了一番,入目还算喜庆,桌上摆了些点心小食儿,蕙儿端坐在床上,屋内服侍的呼啦啦退了去。
蕙娘打量了一下屋内,这屋子就比蕙儿的闺房要精致了,且不说梳妆台上瓶瓶罐罐,新打的楠木衣柜桌子,闻着还有淡淡的香味儿。蕙娘打量了一番,在空中自己玩了玩,就听见门外服侍的人唤了声:“老爷。”
回眸望去,蕙儿还是有几分紧张的,手握的微微泛白。蕙娘错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进门的“老爷”,只觉得有什么一下子击在了心坎儿上!来人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算得上俊秀的外表,许是今日纳妾,虽穿不得正红,仍是穿了件喜庆的彤色衣衫,许是喝了些酒,面上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