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姨娘似是要揉碎了一颗心,只捧了心口,皱了秀眉,一串儿泪珠,欲坠不坠挂在腮边,整个人柔若无骨地靠在床上,伤心欲绝,“老爷定是怪我,这才这般处置我,我没有怨言,只是想着,这个孩子不知道该怎么难过,自己的母亲没有保护好他,我就想要去陪他,好叫他路上不要这般孤单。”
如姨娘叹了口气,只握了宓姨娘的手:“妹妹又说傻话,孩子以后总是会有的。”
宓姨娘话音一转,瞪大了一双楚楚妙目,似是惊讶之极:“姐姐,且不说我这身子损了多少,这次还是多亏了夫人和姐姐多般照料,这孩子才能在我腹中呆到现下。即便如此,现下还是……”宓姨娘呜咽一声,“以后,我又哪来的以后呢?”
蒋老爷听着这话,原来满腔的怒火倒是熄了三分,此时眯了眼,大步走出骤然出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头却稳稳传来一声:“这屋里不相干的人都下去吧!你们都是府里的老人了,适才的事儿,若是扰了府内清净,那么休怪我们蒋府不认情面。”
蒋夫人这才进了内室。似是未瞧见蒋老爷这个人,只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宓姨娘去了,如姨娘早已让出了位子,蒋夫人近前先将被子往上头提了,盖住了宓姨娘露在外头的半个身子:“身子要紧,你总该好好珍重自己个儿的身子,总归咱们蒋府多养一个姨娘,还是绰绰有余的,何必如此冲动?”
宓姨娘心中暗喜,这是得了夫人的保障了。虽说夫人不受宠,可是夫人就是夫人,这后宅到底还是要讲一个上下尊卑的,当下心中稳了,面上更是凄楚了几分,卖力演了,狠狠憋了一泡泪儿,“夫人,是妾身的事儿连累您了。”
蒋夫人摇摇头,“说哪儿的话儿?你一日在后宅,犯了错我自然罚,受了委屈,我自然要管的,只是我和如姨娘终究未能保住这个孩子。”蒋夫人唏嘘一阵,握了宓姨娘的手,“怎么这般冰凉了?可叫人暖了汤婆子来捂着了?这受了凉可不得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就不怕一世都不能再有子嗣了的。”
听着蒋夫人话中有话,蒋老爷心中一疼,是呀!蒋府后宅子嗣单薄,五年为有所出,自己却不能以七出之罪为借口,未尝不是因着她生了玉洁之后,生生冻坏了身子再也不能有嗣,虽说当年自己未曾做错,她也是咎由自取,可是这般云淡风轻地说了,到底叫人心中漫起几分别样疼惜,顿顿哽在心间。
蒋夫人自然也是想起了当年,生生被冻坏了身子的事儿,她知道的,虽然蒋老爷是个鲁钝的,可是对于孩子,他还是心疼的,真心爱护的,这事儿是她的噩梦,何尝又不是他的?
如姨娘敛了心中的猜测,只说了:“汤婆子老早备着给妹妹了的。”
蒋夫人点点头,“那便好,有什么事儿说开了就是。当下老爷也在房内了,你且一五一十地告诉老爷吧!”复又偏头瞧着蒋老爷。
蒋老爷叹了一声,撇开心头浮起的情愫,“据实说吧,如今我在这儿,谁也别想着耍什么花样!”
如姨娘心中暗讽,多么薄情的男人,对着眼前为自己怀过孩子又刚刚落了的女人,开口说出的两句话,一句是质问,一句是威胁,当真是好一个枕边人!
宓姨娘整理了情绪,这才开了口,“妾身这胎原是稳的,这几日常有大夫来诊脉,都是这般说的,孩子很健康,已经三个月了。妾身平日里头也是谨慎的,这是老爷同妾身的骨血,我若是这般狠毒,用了孩子做手脚,便是现下让老天爷收了我这条命去吧!”
蒋夫人忙劝:“这是说的什么话?哪有这般狠毒的人?”
“有的。”宓姨娘瞧着蒋夫人:“夫人,是有的。在那些人眼里头,自己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便是草芥了。这一切的起因也不过是一句话罢了。”
“妾身养胎的大夫同莲姨娘养胎的大夫是同一个,他前儿说了一嘴,妾身的胎看着竟是比莲姨娘的要早上一阵儿。说是前儿,莲姨娘还问起有没有可以让胎儿早产的药物,只怕是碍了人眼儿了。”宓姨娘掩面:“只是,妾身没想到,莲姨娘竟是这般狠毒,生生把妾身的孩子,打了下来!妾身原是以为……我原以为……”
“妹妹节哀。”如姨娘适时插了一嘴:“这也是无凭无据的事儿。”
宓姨娘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下去,变成一汪深潭:“是呀!无凭无据。可是除了莲姨娘,又会是谁呢?”
她似在自问又似在拷问在场的每一个人:“夫人自是不屑如此的,姐姐也是无所谓的,只有莲姨娘。”
如姨娘急忙喊了一声,面上大惊失色:“妹妹慎言!”
“说下去!”蒋老爷却是淡淡吩咐了一句。
“她是不愿妾身诞下这个孩子,分了她孩子的宠爱,或是干脆早了她生产,压了她的孩子一头。妾身原本就是个位卑言轻的。可是,姐姐不怕吗?今日是我,来日若是姐姐呢?”她惨淡一笑:“慎言?如今老爷怪罪妾身,妾身什么也没有了,有什么不敢说?凭什么不能说了?若不是她,妾身的孩子怎么会……他还未曾瞧过我这个当母亲的一眼,我也未曾见过他的容貌,不知道是长得像我,还是像老爷多一些。也不知道,以后会是个茁壮成长的朗朗少年,还是个文静矜持的大家闺秀?他就这样,化作一滩血从我的身上生生剥离开了……”
宓姨娘捂住了嘴,呜咽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