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春寒料峭,秋雨之冷却比春寒更多了几分刺骨。
晨起便一片雾气朦胧,阴翳的天气似乎是垂了千层的灰云。一点不见昨夜星光璀璨的晴朗。
王眉坐在点了碳火的车厢内,依旧感到一阵阵寒意。她抚了抚盖在腿上的薄毯,心下感叹,以往此时,她的寝屋内早已点上火盆,而她则已经卧床盖着棉被,被灌一碗碗的汤药了。
车外一阵喧哗打断她的感慨。
圆妪撩帘入内,见王眉望着她,便回道:“郎君,已到谢氏萧氏郎君昨夜扎营之地,只是此刻车外一片狼藉。只余三辆马车,仆众不及昨日一半。”
虽然王眉一夜经历颇多,但是实际上,距离昨日到得城外,也不过刚刚五六个时辰而已。
王眉听到圆妪的回禀,面上不露意外——她昨日吩咐仆从后退三里,便是因商城外聚集多流民,后来又听其中女子歌声凄婉,紧接着男子声浑壮,甚至在咏颂的更是乐府中的壮士篇,心中顿知不好。这才加速离去。
只是此时看来,谢氏萧氏昨日并没有太过注意。王眉不由担心,那……那人可安好?
“郎君,谢氏郎君,萧氏郎君请郎君过车一叙。”王欢在车外沉声回禀。
“也好……便请他们稍等,待我略微整理便来。”王眉沉吟一刻,便爽快的应道。
圆妪手腕灵活的一挽一折,王眉的发便被她用一根玉簪挽起,既不失礼,也没有过于郑重。王眉揽镜自照,满意地笑道:“妪的手法越发娴熟了。”
“郎君还是先饮一盏蜜水再来打趣奴吧。”圆妪闻言一笑,同时递过一盏蜜水来。
王眉浅啜一口,对上她略带忧心的眉眼,安抚道:“妪莫担心,眉已大好了。”言罢,便示意圆妪打开车帘,她自己脚着木屐,在伺从的搀扶下步下车辇。
此时晨雨淅淅沥沥地开始下了起来,常青赶忙上前,为王眉撑起一柄青布绸伞,同时抬步为王眉引路,王眉却道:“你今日与圆妪留在车内,叫蒙篆和王欢陪我去即可。”
“诺。”常青恭敬应道。将手中伞柄交给站在王眉身后的圆妪,自去寻蒙篆和王欢了。
“郎君?”圆妪疑惑。
王眉没有回答,她只是在雨中伫立,静静凝望远处,似是在适应这秋雨的萧瑟,心绪却并不平静——前面萧家车驾里的,可是那人?他,在经历了这许多后,可还好?可还依旧倔强一如当年?那日的笛声,又是否出自他手?可是他又是如何知道车内的人是自己呢?而最初她遇袭的时候,可也是他出手相救?
蒙篆自从昨夜加入车队后,便独自一人静守一处,他已经打听清楚这小郎君的名讳。听小郎君昨晚所言,他似乎已经知道己方数日前,隐于远处的行迹?他是怎么知道的?今早,这小郎君又惩治了新上位的护卫统领王欢,手段之成熟,不由令他都感慨,是以,他越发的安静。
知道王欢接过圆妪手中的伞柄,他才起身,紧随王眉身后举步向谢氏主家的马车走去。一张被胡子遮住的脸,更显严肃,完全看不出昨夜那个谈笑风生的汉子。
忽而,王眉转头对圆妪道:“妪,将我们所带粟米分成三份。你和常青自留一份,给王欢,蒙篆各一份。”
“诺!”虽然不知自家女郎为何突然做此决定,圆妪却依旧应诺。
王欢与蒙篆面面相觑,却不敢多言。王眉这两日在众人心中树立的,便是一言九鼎,不许反驳的强势形象。
王眉待王欢和蒙篆都领了食粮后,方才再次举步前去。单薄的身影在雨雾中却显得意外挺拔。
一行三人徐徐迈步走向谢氏马车,经过其余另外两辆马车,却听闻其内小姑的低声私语。
“这就是王家郎君?端得俊俏!”
“听说他读帛书万卷,才名远播,只是身子积弱,才没有在廷议中崭露头角。”
“身子积弱?他步行稳健,身姿挺拔,哪里像是病秧子?!”
“然!此等郎君,风度卓然,实憾手中无花,难以抛掷。”
虽则这些小姑对王眉的品头论足已经极尽小声,奈何王眉自从神识大进后,五感已异常灵敏,这些小姑离她不过几丈距离,这些话自是一字不落地进了她的耳。
王眉却像没有听到一般,目不斜视,信步向前,若是常青跟在身后,定会察觉她稍稍加快的步速,只是现在身后跟着的是通常在外院守卫的王欢以及第一次见她本人真容,还在适应的蒙篆。
这两人性情里都有武人的粗糙,对她又并不熟悉。是以,王眉隐晦的尴尬很快就被甩在了身后。
谢氏的卷蓬长檐车厢内,正围坐着五位郎君,虽然人数众多,却并不显得拥挤。其中两位郎君居中靠后分前后而坐,而其余三位,有两位坐于左边,剩下的一位孤零零地靠右而坐。车厢内昏暗,只有居中的炭火忽明忽暗,偶尔照出五人脸上或沉重,或闲适的表情。
“郎君,王氏郎君已在车外。”
“快请!”谢长天温润的声音从谢氏的马车内传出,从其声音里听不出任何苦战后的疲惫。仿似昨夜没有发生流民袭扰围困,他也没有居中指挥抵抗,而是带领家仆野营露宿一夜一般。
车帘开启,一股暖意夹带着清冽的暖香从车厢内飘出,令得刚刚脱屐上车的王眉心神一畅,于右侧唯一空位落座后,她略显苍白的面上便浮起一抹笑意:“谢氏冽梅,香暖而味清,徾之钟情也。”
“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