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佐佐成政,真是太不知轻重了啊!比叡山延历寺,那是什么地方?纵然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也不该私自兵戈相向,扰乱山林呀!就算并非他本人纵火的,但造成炎灾罪过是责无旁贷了,我身为朝廷刑部少辅,幕府三国守护,势必要追究到底,绝不姑息!你们谁都不要求情,谁说情也没有用!”
平手汎秀不断听了斥候们的私密汇报之后,神情是越来越不善了。最终重回到大众视野之中时,已经是眉关紧锁,面色铁青,声如洪钟,义正辞严,表达出法不容情,严惩不贷的气魄。他久经沙场,惯持权柄,明里暗里直接间接砍掉的人头数不胜数,一旦动怒了,身上自有凛然外溢的煞气放出,就算是无辜之人,见之也未免有些丧胆之感。
比叡山被烧这么大的事情压下来,众人都是懵懵懂懂,急着往回禀报,考虑后续应对,没多少人能注意到细微末节的地方。
不过,终还是有些承受力更强,心思更缜密,敏感度更高的人,注意到刚才话中的蹊跷之处。
左一句“纵然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右一句“并非他本人纵火”,这显然是平手汎秀在为佐佐成政辩解开脱嘛!
讲得那么冠冕堂皇,说什么“追究到底,绝不姑息”,其实是雷声大雨点小,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可见咱们堂堂的平手刑部大人,对自己的旧友兼亲家,内心里,仍是多有纵容宽恕之意的了。
本是人之常情,不足为讥。然而从这个举动当中,有心人能分析出来的情报是——平手汎秀多半已经知道佐佐成政就是元凶了!{虽然不知道是调查出来的,还是直接派人询问出来的}否则何必要提前就摆出这幅姿态呢?
这就是很值得注意的大问题了。
……
初春时节,夜幕来得极早,都来不及让士兵们生火造饭吃口热食,就仓促催着他们上山去维持秩序和扑灭火源。
然而,天黑得不慢,火势蔓延却更快。人虽然是派上去了,但比叡山上的熊熊大火那是越烧越烈,越来越旺,只不到一个时辰,就延绵到此起彼伏,数不胜数,眼看是人力难以阻止得的了。
只见那大大小小的烈焰,在一片漆黑的夜里,格外显眼。烤焦烧糊的气味,不断从山的方向扑鼻而来,间或隐约能听到枯枝干草噼啪作响的声音。
偏偏随着天黑,又吹起不大不小的北风来。众人正好在火的南边,隔着几百步外,感受到这初春的风,竟是毫无一丝凉意,反倒成了一叠叠的无边热浪。
过一会儿,代替受伤的小西行长传递军令的堀尾吉晴,从前线过来报告说士兵们正拿着浸水的麻布、沾湿的树枝,以及车载袋装的砂石土木等,用笨办法对付山火,不可谓不尽力,只是效率实在不高,没什么成果,反倒有些人不慎被烧伤了。
平手汎秀瞠目结舌,这才反应过来,拍着脑袋懊悔说“我们本来就只会打仗而已,没什么救火的经验,真不该贸然出手,以至毫无用处。”
说完立即向旁边的围观群众询问,哪位知晓防火救火的诀窍,赶紧传授一下。
自是令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这年头大家不是练习刀剑弓马,便是研读诗书礼乐,再不济去琢磨赚钱的法子,谁会闲着没事,考虑“防火救火的诀窍”?
不过瞪着眼睛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半天,也不是全无收获。
幕府的伊势贞兴和大馆晴忠二人,闻讯从御所赶来,正好此时到了。然后一个商人便发言说“记得去年京都的五条大街上,也是在春季起了火,当时正是伊势大人,带着二百名卫兵,迅速扑灭了火势,没有造成大的障碍。”
平手汎秀立即做出“喜出望外”的表情,拱手退位让贤,声称“既然伊势大人是治理炎灾的高手,就请你发号施令吧!本家的将士定然会服从吩咐的。”
那伊势贞兴刚刚到这,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听到如此的要求,立马变了神色,极力推诿“刑部大人在此坐镇,哪有我说话的份?”
但平手汎秀不依不饶“所谓术业有专攻,这水火之事,鄙人是实在搞不明白,以至于乱了方寸。扑火失败事小,毁了延历寺这千年名刹,可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这冠冕堂皇的口号下来,伊势贞兴不敢硬抗,只能答应说“容我先端详火势”。
平手汎秀立即伸手将他请到人群中央最显眼的位置,还双手递上南蛮人的“千里镜”去。
伊势贞兴极不自然地接过,做出十分认真的样子,仔细看了一会儿,放下镜筒,无奈摇摇头说“这一片峰峦之中,聚居地都是零落离散的,大部分都还是水润充沛的丛林,想来平日里烧火做饭焚柴取暖的需求也很有限,平素大约是从无炎灾之虞的,所以才会毫无防备吧……现在火势已成,除了等待山上可燃之物燃烧殆尽,再无办法,我们只能尽量救下逃出来的僧侣和农人了……”
闻言平手汎秀也只能无奈一叹,勉强点了点头,继续向堀尾吉晴吩咐说,让士兵放弃救火,转为接应逃难者。
孰料堀尾吉晴神色为难,解释道“刚才……士卒们以扑灭火势为目的,向山中登去,或许是引起了误会,许多看上去像是逃难者的僧侣和农人,见了我等,立即反方向跑去。当时我等只念着执行主公的命令,并未顾及此节。如今想来,这可真是……”
平手汎秀面色尴尬,只能嘱咐说,做好接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