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已至。
平手汎秀昏昏沉沉从小憩中醒来,一睁开眼,便见到窗外积雪皑皑,寒风呼啸的情景。
还有一个十分模糊但却又让人难以忽略的身影。
“什么时辰了?”汎秀懒洋洋地坐起来,伸手推开了被褥,随口发问。
“未时三刻,您用完午膳后只睡了半个时辰。”回答他的是一个熟悉的女性声音。井伊直虎走上前递上棉服,满面忧虑地关切道:“殿下还是多休息一下吧,昨天可是都发烧了啊!现在一定要注意保暖才是。”
“这点事还奈何不了我。”平手汎秀坐在床榻上,接过棉服披着,摇摇头满不在乎:“不要小题大做,当年行军打仗比这重一百倍的伤病都见得多了。”
“可如今您身上背负着天下的目光。”井伊直虎依旧如临大敌,一面让侍女赶紧端来热汤热茶,一面让仆役多拿两个火炉过来,又补充道:“尤其现在这个时候,近二十万疲惫之师聚集在风雪中,任何的细微之事都会被放大,万一有什么谣言出现,诸军哗变都不是没可能的……以妾身的立场可能不适合讲这些,但不得不说,少主的威望恐怕还不足够压住场面。”
“嗯……有道理啊……”平手汎秀叹了口气,皱眉一思索,立即想起正事:“今天的报告呢?我说过需要及时掌握军队的后勤和士气情况。”
“您刚醒妾身就吩咐人通知了,应该马上就到。”井伊直虎答话的同时已经手捧着一碗散发药味热气腾腾的不知道什么汤汁走过来了:“殿下请用。”
平手汎秀点头接过,却先不喝,目光看着窗外远处那个似有似无的身影,忽然问到:“北条氏直还在外面冒着风雪候着吗?”
“是的。”直虎也顺着目光一起望过去,回应到:“他和北条氏规两人,一大早就在门口恳求,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伏跪着不断叩首。”
“这样子啊……”平手汎秀揉了揉额头,似乎对此事感到头疼,随即复又陷入思索。直到义光赶来问候,然后本多正信、小西行长、前田玄以、长束正家、拜乡家嘉、山内一丰等人陆续到场,才暂时搁置下心思,专注于军务。
……
时值天正三年{1578}十二月十四日。老天爷连续阴晴变换着试探了半个月后,终于来了一票大的,降下鹅毛般的暴雪,将整个关东染成一片白色。
这给小田原城内外驻扎的总计几十万士兵们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平手汎秀提前准备了大量的冬衣和柴火,并且及时分发给了自家的亲卫、旗本队伍,能提供基本保障。
可是那些外样从属势力的将士们,就可能很难过了。
不是物资不够,而是控制力的问题。无论是关西还是关东,大部分大名依然是以传统的征召制度组建军队,根本不存在行政与后勤系统,让他们如数把冬衣和柴火发放到每个兵丁手里,得要耗费很大的功夫才行。
而北条军面临的则可谓是灭顶之灾。小田原城说起来是早就做好了长期坚守的准备,其实心理预期上限是九个月左右。
这是时代和地域的局限性导致了认知偏差。
如今别说是御寒衣物和柴火,连食物都渐渐不足了。
北条氏政的顽固程度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更厉害,到这份上居然仍旧还想拖延,不肯认命。但底层兵员和下级武士终于忍受不住开始了大范围的哗变的叛逃。有的几百上千规模完整建制的部队直接出城投降,有的军官为了争夺有限的物资带着部下同友军大打出手。
甚至连氏康遗孀,氏政之母,今川义元之妹,“御大方样”出家修行的尼姑庵都被胆大包天的贼徒光顾,险些危及老夫人性命。
八十六岁高龄,也已剃发入了佛门的北条幻庵闻讯匆匆赶到,持着薙刀守住寺院门口,大声呵斥乱兵,其凛然姿态令人不敢侵犯。但第二日老爷子就心身俱疲晕倒在地,然后就再也无法睁开眼睛了。
到这份上,再怎么强硬的主战派终于也倔不住了,北条氏直几乎是以半强迫半恳请的方式获得了氏政的许可,仓促带着铃木秀元和朝比奈信荣出城来到平手汎秀帐中,没怎么争执就同意了一切条件。
这才终于为旷日持久的讨伐战花上终止符。
另一条战线上的北条氏照亦放弃希望,遵循命令开城投降。
城内数万士兵——其中绝大部分是半职业农兵——安排是放下武器各回各家。责任不该由他们来背负。
而且现在联军自身,除了平手本队之外几乎都是士气低落军心溃散,窘迫的状态也没法应付几万个俘虏了,万一激起降兵的抵抗反而要坏事。
这么一大批习惯了拿刀剑讨生活的人以后还能否老老实实一辈子扎在田地里,是个令人忧虑的问题。不过世界上问题是永远解决不完的,留待以后处置吧。
同时西国、四国、近畿、北陆、东海、关东各处的大名也都得到了各回各家的许可,军队几日之内就纷纷撤退,离开了已经被荼毒成一片狼藉的相模、武藏地区。然后每家留下家主本人或者其他够分量的代表,等待听从接下来的安排。
平手汎秀做出了相对还算仁慈的决定,除了明言一定要取北条氏政的性命之外,其他人都表现出可以商量的态度。
原本是准备押送到京都处斩,以明正典刑的。
结果走到骏河境内兴国寺城的时候,平手汎秀忽然受寒染病,发了高烧,全军为此受到一些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