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王城,金銮殿。
帝王身穿纹龙墨袍端坐在上,九级御阶下是跪坐玉蒲上的三公,再下一箭之地,就是大齐的栋梁之臣们。
殿中跪着两名封疆大吏,分别管辖着大齐九州中的中州与宛州。他们联名参奏的是齐帝疼宠入骨的嫡公主逸宁殿下。
——以渭河水患为由。
“渭城覆没就在眼前,当务之急应是舍渭保宛,殿下却迟迟不肯撤出征夫奔赴宛州,还要从宛州征调药材,这实在是舍本逐末啊,陛下!”宛州牧高举玉笏,话里还带着激愤。
“臣恳请陛下召回逸宁公主!”中州牧接着说道:“渭城收纳两万征夫已经十分拥堵,殿下却还是用虎符调遣辽阳兵马入渭,此举实在是令人担忧!”
高坐的帝皇不说话,捻须的动作有些缓慢。
刘敏阳察言观色,看了帝王的神情,在心里思量了一番,朝御史大夫左怀青看了一眼。
左怀青不动如山,完全不理会丞相大人的眼色。
“臣有事启奏。”最终是御史中丞出了头。
齐帝扫他一眼,淡声道:“奏。”
“臣以为,逸宁公主身为帝姬,实在不应为国事奔波操劳。”御史中丞采取迂回之术,“一则,陛下膝下四位皇子,太子殿下和吴王殿下都已经成年,可以为陛下分忧了;二则,逸宁公主乃先皇后嫡公主,诸位公主都在京都,却独独让嫡公主冒险居住渭城这样一个小城,实在是不符宗法……”
齐帝意味不明地“嗯”一声,盯着他继续说下去。
御史中丞莫名觉得有些冷,却还是强撑着说道:“臣以为逸宁殿下心存仁善,做不了舍城之事,应当换太子殿下或吴王这样果决的男子去坐镇渭城。”
“舍城?”帝王终于开口,“卿等已经一致决定舍弃渭城了?”
所有朝臣都屏息垂首,一时鸦雀无声。
“钦天监怎么说?”齐帝朝一侧投去目光。
角落里精瘦的老臣哑声回话:“禀陛下,卦象预示,暴雨至少还有半月。”
其实照这样的雨势,不需要半个月,几天就能淹了渭城,然后覆没宛州大半土地。
齐帝沉吟不语,宛州牧膝行半步,重重磕了一个头,:“陛下不要宛州了么?”
刘敏阳不再沉默,额头贴地,沉声道:“渭城之事是臣留下的烂摊子,臣恳请陛下给臣一个补救的机会。”
齐帝尚未应声,文太尉先一步开口:“相爷想要怎么补救?”
“下官也很好奇。”左怀青难得地出声应和武将。
三公斗起来,百官都不再出言,帝王高坐其上,垂眸并不言语。
刘敏阳直接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臣以为,与其年年受渭城水患之扰,不如直接舍去这个小城,筑起长堤将宛州围住。”
“刘相此言为何不在两月前说呢?”文太尉捋着胡须,话说的刻薄:“渭城都要泡在水里了,别说是两万征夫,就是加上辽阳三万驻军,整整五万人也不能在暴雨洪水里筑堤吧!”
“老太尉误解了。”刘敏阳不紧不慢,“陛下,臣的意思是现在就放弃渭城,把城民和征夫都转移到宛州境内,在宛州边界筑堤。”
“洪水滔天,长堤要多长才能防住?暴雨里又将如何筑堤?这样大的工程,所需时日是多久?洪水会不会等相爷的长堤筑好再扑过来?渭城的百姓流向宛州,今后又将如何安置?”左怀青连珠炮似的提出质问,最后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刘相是要补救这个烂摊子,还是要扩大事态?”
刘敏阳招架不住,想要反驳又无从下手,只能勉强维持面上的镇定,不失了一国丞相的气度。
“儿臣以为,渭河水患还是要从根源治起。”吴王齐显出列,利落地跪在地上。
齐帝的眼神略晦暗了一些,脸上却还是看不出如何表情,“说说看。”
“渭河受山岭阻隔,在雷州与渭城之间有许多曲折,也正是因为如此,每每暴雨时节,河水都要汇集在渭城一带,时时都有淹没之险……”
齐显不紧不慢,隐隐有卖弄的意思,旁人不知什么感受,左怀青却率先嘲弄道:“吴王殿下看看渭城的水涨到哪里了吧!等殿下说完先祖皇帝造渭城的始末,臣怕渭城已经消失于大齐史册了!”
被左怀青挤兑,齐显也有些讪讪,他摸了摸鼻子,开始直奔正题:“雷州常年干旱,矿产也几乎开采枯尽,儿臣以为,可以将洪水引入雷州。舍雷保宛,并不吃亏。”
左怀青皱了皱眉,看一眼刘敏阳,忍着没有先出声。
“雷州百姓如何安置?”刘敏阳显然也有些错愕于齐显的提议。
齐显挑眉,“若宛州陷于洪水,宛州百姓又如何安置?”
如果硬要在宛州和雷州之间做选择,确实如齐显所说,舍雷保宛是最好的选择。
宛州有大齐最适宜耕种的土壤,最繁华的贸易,最富有的商贾,居住着大齐最多的百姓;这些雷州都没有。
雷州只有黄沙、干旱、采矿留下的坑坑洼洼,以及一群蛮横蒙昧的刁民。
“说下去。”帝王似乎也已经有了取舍。
齐显自怀中取出奏章,眼尖的宦臣立刻呈到了齐帝的面前。
里面绘有渭城和雷州边界、渭城和宛州边界两两接壤的粗略地图。如果江樵在场,他一眼就可以认出,那和阿姜画的一模一样。
只是方法大不相同。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逸宁公主说炸山就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