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皇帝语气冷峻,和一贯的温和宽厚截然不同。
“之前楼英长潜伏大吴多年,揭出很多朝官阴私的时候,朕没有发作,因为那时候两国之间很可能爆发国战,朕不能冒着外患之下还要爆发内忧的危险。可现在不同,北燕既然自顾不暇,朕若是再不腾出手来收拾内忧,就错过了良机。”
皇帝亲口承认近日内内外外一系列事情仿佛有推手,越老太爷有些意外,但严诩却并不意外。他更是注意到,在这种本该正襟危坐的场合,越千秋竟然正在和周霁月打眼色,虽说知道那不是打情骂俏,而是互相交换意见和看法,他还是不禁暗叹这年头的孩子比他胆大。
他那会儿也就敢对母亲使性子,至于对皇帝舅舅……好吧,他一直都是对人敬而远之的。
因此,如今深切体会到皇帝这份职业有多麻烦和艰难的严诩,便很给面子地恭恭敬敬第一个开口问道:“皇上既然对此行有所考虑,还请吩咐,臣等自然会牢记在心。”
皇帝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严诩,见其这个将军没当多久,可坐在那儿竟是真有几分军营中出来悍将似的端正坐姿,一时不由莞尔道:“阿诩你这么和朕说话,朕倒是不习惯了。老实说,此行霸州之后,应当怎么做,朕和越老爱卿等人已经商量过很多预案,但是……”
他骤然语气转厉:“但是计划很可能赶不上变化,因为幕后指使刺杀北燕皇帝,在北燕发起叛乱的人,在我大吴做出连日这一系列事情的人,再加上萧敬先,没有一个是真正省油的灯。最重要的是,对于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到底想怎么做,我们没有把握。”
越大老爷很想说没有把握不如谨慎行事,可这是皇帝和宰相们以及他所不知道的某些皇亲以及高官商议的结果,他虽说已经迈入三品行列,可还资格不够,最终没有贸然开口。果然,下一刻,他就庆幸起了自己的谨慎。
“之前楼英长曾经讽刺阿诩,说他是把四郎当成了诱饵,那一次是意外,但也让朕看到了千秋和霁月两个当年的孩子,现在的少年才俊联手迸发出来的力量。所以,这一次,朕确确实实是把四郎丢出去当诱饵。”
嘴里说着这分明冷酷到极点的话,皇帝脸上表情却很复杂。
“朕只有这一个儿子,当年心意不定,所以让他被宠坏了,这些年虽说言传身教,又有千秋常常开解提点,他终于成熟成长,但还是不够。这天下有多难坐,朕希望他亲自去走一走看一看,亲自在血雨腥风中去体会一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话不假,可一旦觉得身为天子的权力和尊荣都是理所当然,那么才是养废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没有给任何人插嘴乃至于打断的机会,直到这时候,皇帝才顿了一顿,随即神情郑重地举起双手,竟是对左右下首四人略微一拱。
见他们慌忙齐齐起身还礼不迭,他才沉声说道:“此行朕会给你们临机处断的最高权限,必要的时候,接管一州一路,乃至于整个北疆!”
这一次,不止越大老爷,就连越千秋也倒吸一口凉气。然而,让他更没有料到的是,越老太爷竟是突然开口说道:“老大,你带着阿诩和霁月先回避一下,皇上有话单独吩咐千秋。”
周霁月有些担心地看了越千秋一眼,见他丢了个尽管放心的眼神,她想想这是在越府,理当无事,最终就起身跟着越大老爷往外走去。反而严诩微微皱眉,拽了越千秋到一旁多吩咐了几句:“一会儿别死犟,有什么话先答应下来,回头我帮你想办法。”
“师父你就放心吧。”越千秋笑吟吟地直接把严诩往门外推,等亲自目送人出了鹤鸣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有些烦躁,连日越影都不见踪影,此刻是一如既往就在暗处防止有人接近呢,还是早就不在金陵了呢?想着这些,他掩上房门,最终回到了原位。
“皇上和爷爷要吩咐我什么?”
对于越千秋把自己和越老太爷并列,皇帝并没有生气。事实上,如果真正说起来,越千秋大逆不道的次数多了,尤其是给小胖子起绰号还明目张胆叫出来这一点,足够任何一个皇帝把他的脑袋砍上几十回。
盯着这个当年闻名不曾见面,后来一见面就觉得很有意思的少年,他微微出神片刻,这才字斟句酌地说:“千秋,你的母亲虽说拒绝了册封,但朕希望,你能把朕当成你的外祖父。”
这么一个开场白实在是有点突兀,因此越千秋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可不过片刻,他就笑了起来,爽快地点头道:“好啊!只要别让我叫太子殿下舅舅,我可以让皇上占这个便宜。”
越老太爷顿时气乐了:“你小子怎么和皇上说话的?什么叫皇上占你便宜?”
“因为皇上也好,爷爷也好,全都吃不准我的身世,不是吗?”越千秋压根不接占便宜这个话茬,耸了耸关键,随即笑眯眯地说,“反正我早就说过,我只当自己是越家的孙子,现在皇上说要认我当外孙,除却无缘无故矮人一辈很让人郁闷,其他的没什么不好。”
“是啊,朕不知道你的身世,甚至也不能确定四郎的身世。”皇帝眯了眯眼睛,淡淡地说,“如果是八年前,后宫中还有两个待产的妃嫔,那么朕也许会三心二意,但现在情势已经不允许了。四郎在朕眼前长大,哪怕朕真的被人骗了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