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夷真人披散着一头白发,伤口处的血早已止住,在他的内衣上凝结成了一片暗紫色,而他寻常所穿的那件道袍,也在方才的激战中毁去。似希夷真人这等宗师般的人物,从出道至今,还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模样。
只见希夷真人强忍着伤痛,吃力地将眼前的铁门推了开来。
这里乃是太元观后山地底的密室,用于重要事物的存放,也便是江湖人常常戏称的藏宝库了。除了希夷真人自己,就连他座下的四大弟子对此也是毫不知情。
他一路逃到这里,心中依然忿忿难平。只因他一时胆怯,太过于谨慎,方才的激战中才会重伤在先竞月刀下。到最后他只能使诈,施展出“一气化百清”的绝招,以幻像拖住先竞月,耗了他大半个时辰,这才找到遁形的机会,一口气逃离出了太元观。
此刻想来,要是自己一开始就硬接先竞月的那招“独辟华山”,单凭自己修炼了上百年的道家真气,先竞月这么一个黄毛小儿就绝非敌手。
想通了这点,希夷真人心中更是懊恼。他缓步通过门口的通道,漆黑之中虽不见一丝光亮,他心中却突然一跳,顿生警觉。
这密室中似乎有些不对劲,仿佛有人潜藏于其中?可是希夷真人如今他重伤之下,也不敢催动神通探查,正待点燃火折子,伸手却摸了个空。他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和先竞月交手之前,怕身形受到影响,已将怀中的东西尽数掏了出来。
希夷真人缓缓吸了口气,沉声说道:“何方高人,请现身相见。”今日片刻之间,他先后受辱于两个后辈之手,数十年来累积的信心更是大受挫折,所以现在连口气也是大减。
他话音落处,只听黑暗一个宏亮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高声说道:“真人终于来了,倒叫晚辈恭候多时。实在抱歉,这里一切已经由晚辈接手了。”
听到自己多年的经营付之东流,希夷真人却并不动怒。要知道这人既然能找到这里来,大摇大摆地调侃自己,那么可想而知,自己密室里那些珍藏早就难以幸免了。
只听那宏亮的声音又说道:“说来倒是意外,想不到这太元观的藏宝之处,居然连一文钱都没有,更没一件值钱的器物,倒是叫晚辈大吃一吃。可是晚辈莱都来了,也不好空手而归,只得把真人的几箱废纸带走,留作个记念。真人你竟能将一间道观经营到如此地步,当真是不容易。”
希夷真人沉默不语,暗中计算着那声音响起的方位,缓缓凝聚起残存的一丝功力,心中却不禁有些痛惜。要知道那人口中的机箱“废纸”,乃是太元观名下的地契、借据、账本、银票,粗略算来,足以抵得上朝廷两三年的赋税。这些资产乃是太元观几代人幸苦经营的成果,希夷真人原本打算用于争霸天下,不料一切还没安排妥当,就被朝廷先一步下手,将太元观逼到不得不反的地步。仓促之下他只能孤注一掷,匆匆起兵做破釜沉舟之举,却忘了安置此地的财物。眼下自己重伤赶来,却是为时已晚了。
那宏亮的声音见希夷真人不答话,笑道:“真人如何不回答晚辈?要不是太远观里的道士倾巢而出,真人又被那‘江南一刀’缠住,晚辈想要进到此间,倒也不容易。”
希夷真人冷哼了一声,一柄碧玉小剑已从他袖中悄悄飞出。他那柄“窈冥”已断于先竞月的纷别之下,此时的这柄碧玉小剑是他贴身收藏,用做防身救命用的绝杀之剑。黑暗中他缓缓催动功力,用凝聚起来的最后一缕真气驾驭着玉剑,悄无声息地向那宏亮的声音而去。
只可惜眼下是在在密室的黑暗之中,若是被旁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惊呼不已。那希夷真人施展出的,分明是传说中那“以气御剑”的功夫,一旦练成,甚至能够“杀人于千里之外”,这是许多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境界。
然而此刻希夷真使出这招,却是凄凉无比。如今自己已是一败涂地,再无牵挂,这才以残存的内力发出最后一击,誓要击毙此人,吐出自己胸中的一口恶气。
那宏亮的声音似乎毫不知情,继续说道:“话说真人年事已高,许多事情还是由晚辈代劳得好,你大可放心,我们会用这些财物来帮你完成你未了的心愿……”话说到此处,只听一阵清脆的响声,那人的咽喉已被希夷真人驾驭的玉剑刺中,却发出奇怪的声音。
黑暗之中虽目不见物,希夷真人却也听出了声音有异,料想此人定是事先在脖子上准备了钢铁护具,这才躲开了自己志在必得的这一招,捡回一条性命。
想不到今日短短的几个时辰,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在希夷真人的意料之外,导致他前后失利,一败如斯。此刻就连这最后一搏也徒劳无功,希夷真人的内心再也无法平静。
但听盛怒之下,希夷真人暴喝一声,身上的伤口又重新破裂,鲜血顿时喷洒了一地。黑暗中他伸手一指,竟强行挤榨出体内维持生命的心力,继续驾驭着那柄玉剑,在那说话之人的身体上绞动起来。
但听一连串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响彻于整个密室之内。那人浑身上下仿佛是一块大铁板,在玉剑的割刺下发出金铁交鸣声。他那玉剑在真气的驾驭之下,居然无法伤到那人分毫。
希夷真人用自己的生命做出了这最后一搏,虽然无功,他也再也无力动弹。脚下一软,便瘫倒在地,伤口处的血愈发流得猛烈。恍惚间他灵光一闪,脱口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