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莫说是方大人,就连谢贻香也是惊骇不小。先前得一子洒出满地黄豆,自然是糊弄人的幻术戏法,如今他声称要替将宁义城送来半个月的粮草,难道也只是骗人的把戏?幸好谢贻香知道这小道士最爱装神弄鬼,他若是执意要故弄玄虚,那旁人是无论如何也追问不出答案;一旦逼问急了,只怕他还会当场翻脸。
当下谢贻香便向方大人说道:“这位小道长的本事我再是清楚不过,他说今夜有粮食送进宁义城里,那便绝不会有假,方大人只管照他吩咐去办。反正宁义城已经落得如此地步,方大人倒不如放手一搏,权且死马当做活马医。倘若今夜果真有粮食送来,整作宁义城便能起死回生;倘若今夜见不到粮食,对宁义城而言其实也没有什么损失,我谢贻香甘愿与他同罪。”
听到这话,方大人看了看谢贻香,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目生双瞳的小道士,终于咬牙说道:“好!你要下官替你准备些什么?”得一子却不作答,而是径直往衙门里走去,方大人这才醒悟过来,连忙招呼两人到衙门里就坐,又叫衙役将地上的黄豆尽数收捡起来。待到一行人来到衙门后堂坐下,得一子又询问宁义城里现有的兵力,那方大人倒也毫不隐瞒,回答道:“如今宁义城里驻守的军士共有五百六十三人,虽算不上精锐之师,但好歹也是从行伍间训练出来的兵卒。还有便是衙门里各职衙役,总共有三十二人,都是精明干练的办事能手。除此之外,早在叛军围城之初,下官便在城里招募精壮男子参与守城,眼下能够随叫随到的,共有三百七十来号人。”
得一子也不置可否,而是将话锋一转,这才向方大人盘点自己做法要用的东西,原来竟是要方大人派人给他搭建一座道家法坛,以便今夜的开坛作法。由于时间仓促,法坛务必要在今夜三更前完工,新修一座高台自是来不及了,所以也只能从简。对此得一子早有盘算,看中了宁义城里一家名为“天云居”的酒楼,合计有三层之高,算是城里最高的一桩建筑,眼下早已废弃多日。他便要方大人手下的衙役将这家“天云居”的屋顶整个拆去,然后在第三层用方桌垒成高台,能堆多高便堆多高,好让他在上面做法的同时,能够看清整座宁义城的动静。
不仅如此,得一子又说自己今夜做的这场法事,还要借用东西南北中五个方向的五行之力,所以要按五行的方位用颜色进行标注。其中城里“天云居”的法坛便是正中方位的“土”,所以堆叠成高台的每一张方桌,都要用黄色布匹包裹起来;而宁义城的东南西北四处城门,则要对应五行当中“木”、“火”、“金”、“水”四者的方位,分明用青、红、白、黑四种颜色的布匹悬挂在城门口,能有多少便挂多少,以此布下五行大阵,增强他开坛做法时所用道术的威力。
方大人听得眉头深锁,兀自沉吟许久。然而事到如今,也只能让衙役们依照得一子的要求去办,务必在今夜三更之前完工。待到衙役们领命而去,得一子却还有吩咐,先是要方大人调四百名军士驻守在宁义城东面城门的城墙上面,每个军士都要备齐弓箭,随时做好迎战的准备;然后再从百姓里挑选出两百名精壮男子,全部到宁义城西面的城门处集合,等候差遣;而城里剩下的一百多名军士,则是全部去往宁义城的南门,在城门内的街道上就地挖一个大坑,至少要有一丈深浅,其大小则是能挖多大便挖多大;至于宁义城北面的城门,却只需派出两名衙役前往驻守,随时听候调度便是。
那方大人出身军阵,又身居太守一职,倒也不是蠢笨之人。听到得一子的这些安排,顿时醒悟过来,原来这小道士所谓的“开坛做法”,到底只是一个幌子而已;所谓的天兵天将下凡送粮,更是无稽之谈。今夜是否真有粮食送进城里,其玄机便在宁义城的东南西北这四处城门。
然而他仔细盘算得一子的布局,却看不懂其用意所在,忍不住问道:“城外叛军此番断我粮草,想要以此逼迫我方铁衣投降。而今就在宁义城西面的‘际山’山脚,叛军首领唐先开早已准备好了五千斤白米、一万斤面粉,更有大量鱼肉蔬果;只要下官肯开城受降,立刻便会将这些食物运送进城,以解宁义城的危局。听小道长的这般安排,难道是想让我们伺机夺取西门外的叛军准备的那批食物?若是如此,那可万万使不得!要知道叛军在宁义城西设有重兵看守,莫说是只派两百名精壮男子前去夺粮,就算整座宁义城精锐尽出,也是在自寻死路!”
话音落处,得一子已用他那对灰白色的瞳孔死死盯住方大人,嘴里冷冷说道:“你只管听我吩咐便是,哪有这许多废话?你若是真有本事,又何必要来听我调度?”那方大人被他呛得面红耳赤,正要开口再问,得一子又沉声说道:“待到我开坛作法,自会有天兵天将前来相助。而派往西面城门的那两百名精壮男子,不过是做些搬运类的力气活罢了,其中玄机,又岂是你这等蠢物所能揣测?”
方大人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险些便要当场发作,幸好谢贻香深知得一子的脾气,早已有所准备,连忙在旁好言相劝,这才令方大人平复下心中怒火。眼见自己面前的这对年轻男女,一个是脾气古怪的双瞳妖道,一个则是冥顽不灵的谢家三小姐,方大人恼怒之际,也不愿继续留在这衙门后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