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一子明知此人是在故意激怒自己,但听到这话,也不禁脸色微变,缓缓说道:“你我交手三次,看来你至今还不够了解我。我这人天生脾气不好,最好别来招惹我。”
话音落处,言思道顿时如释重负,笑道:“不敢!不敢!小道长如此作答,可见与我乃是一般心思,既然如此,那倒不如立个规矩。如今对方打着青田先生的名号将你我二人请来此处,在整件事结束之前,至少在这青田县境内,你我暂且罢战,互不相犯;甚至还要同心协力、相敬如宾,共同应对眼前的难关,你看如何?”
面对他言辞中的轻薄,得一子还是强压怒气,只是淡淡地反问道:“同你立规矩?”言思道板起脸来,郑重地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说道:“正是!”
得一子默然无语,只是用他那对灰白色的瞳孔冷冷凝视着言思道,自嘴角处浮现出一丝嘲弄,显是一点也不相信此人。言思道和他四目相对,终于有些演不下去,随即也笑了起来,只好将旱烟杆塞进嘴里猛吸,吞吐出大片烟雾。
这一幕看得谢贻香目瞪口呆,原以为当今世上最为可怕的这两个人再次相遇,凭他们的心智口才,就算是对骂个三天三夜,也丝毫不觉得奇怪。谁知两人短短几句后,竟是再不言语,兀自含笑对视,当然令她深感费解,莫名其妙。
谢贻香急忙甩了甩脑袋,随即吁出一口长气。以眼下的局势来看,得一子既然要暂且留下言思道的狗命,自己也不必急着找他算账。又过了半响,眼见两人还是一言不发,谢贻香再没耐心久候,只得暗骂一声,自行上前抱起毕忆潇的尸体,就在林中这片狭长的空地上寻了处地方刨土挖坑,让这位毕二小姐入土为安。
待到安葬好毕忆潇的尸体,谢贻香本想替她立块墓碑,但想到此间乃是青田先生设下阵法的树林,对方任由毕忆潇的尸体悬挂在树上,显是故意为之,自己将尸体解下安葬,只怕早已违背了对方的意愿。若是再替这位潇姐姐立下墓碑,一旦彻底激怒对方,只怕到头来反而会令毕忆潇尸骨无存,所以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留下一座无名孤坟,默默埋葬着这位昔日名动蜀地“女财神”。
谢贻香忙忘这一切,直弄得满身香汗淋漓,却不是因为劳累,而是因为四下酷热难耐。抬头一看,却是天色已经愈发明亮,灼热的日光直射入林,升腾起阵阵热浪,就仿佛是将众人置身于一个火炉里炙烤。要知道如今乃是春末夏初,原不该出现酷暑的天气,似这般炽热的煎熬,多半是源于此间阵法。可是再看这片狭长空地两旁的树林,却依然显得阴森可怖,令人心底不寒而栗。
谢贻香用手巾抹去额上汗珠,才发现和言思道同来的那两个推车童子,此时已在那辆四轮车旁沉睡过去,将衣襟解开,显是也感到闷热。当下她只得去寻得一子和言思道二人,却见这个家伙此时竟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相对而坐,虽然也是满头大汗,却在好整以暇地相互攀谈。当中言思道一直在高谈阔论,直说得口沫横飞,对面的得一子则是摆着一张臭脸,时不时插嘴说上几句。
谢贻香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这两个家伙坐到了一起,而且还交谈甚欢。按理说以得一子对言思道的憎恨和厌恶,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这个家伙握手言和,想来想去,这当中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此番用青田先生的名义设局邀约之人,绝非等闲之辈,甚至极有可能便是早在七年前就该过世的青田先生本人。否则放眼当今天下,除了青田先生本人之外,哪还有人能够让得一子和言思道这两个家伙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得不暂且放下相互间的仇怨?
她心中思索,脚下已向交谈中的两人走去,竖耳一听,原来两人竟是在探讨此间设下的阵法,大都是谢贻香听不懂的术语。只听言思道又滔滔不绝地出一大堆晦涩难懂的阵法术语,随即用力摇晃手中的白羽扇扇风,向对面的得一子笑道:“所以青田先生能将三十六道阵融为一体,的确是前所未有之壮举,然而无论此间阵法再如何厉害,想必也难不倒小道长你。正所谓‘鬼谷入世,意略纵横,日月逆行,江海倒灌’,有鬼谷传人在场,哪里轮得到我来班门弄斧?未免让青田先生久候你我,还请小道长大显神通,就此破解此阵,也好叫我开开眼界。”
得一子漫不经心地擦拭着脸上的汗珠,语调却冰冷如常,缓缓说道:“既是青田先生有意考校,要我来解此阵,便得用堂堂正正的手段。方才因为毕忆潇的尸体突然出现,以至错过日夜交替、阴阳颠倒的唯一出阵良机,依照我的办法,那便只能等到天黑,静候夜色降临时的那一次阴阳颠倒。除此之外,我虽然还有一百多种破阵之法,却通通都是旁门左道的手段,根本不屑为之,而这恰恰却是阁下的专长。”
言思道继续猛摇手中白羽扇,还是止不住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上滚落下来。听到这话,他便将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说道:“非也!非也!非我不能耳,实是不敢也!要知道青田先生阻止你我交手,又将我们请来此地,其举止看似公平公正,实则却已有了偏袒。对此从他送来的那两枚印章便能看出,你们收到的‘杨柳依依’,乃是爱贤念旧的至美之景,而我收到的‘雨雪霏霏’,却是物是人非的丑恶之象,可见在青田先生的心目当中,对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