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队伍巳时入城,时间所剩不多,吕黔不急着赶去城门,却慢悠悠让江子把收拾好的行囊拿出来。
“昨日小人就想问,公子后日才出发,怎么如此心急收拾行囊?”江子一边转身拿行李一般道,“这会儿又拿行囊作甚,若不快些出门,错过和亲队伍入城,公子离又要借机为难公子了。”
吕黔感叹江子这张嘴絮絮叨叨从早起就没停过,道:“回齐后,你这话是越来越多了。时辰不晚,此时出发正好。”他起身,想着江子刚刚的话有些奇怪,问道,“这是给我的行囊?”
江子一脸懵相,公子不是想看小人收拾了些什么吗,难道还想看我的行囊?
吕黔又问:“我昨日没说为何要收拾?”
“去新绛城啊。”
“就这样?”
“对啊,就这样。”
吕黔无奈,自己真没说清楚?他摇着头,将行李一把抛入江子怀中:“和亲队伍从东门进,你就从北门出城吧。”
公子明日要用的行李,现在躺在自己的臂弯里,江子更糊涂了:“这……我要出城?”
吕黔拿出一块叠好的布帛递到江子手上,笑道:“我之后入新绛,不通报一声直接出现实在不符于礼。”
布帛正面一个小小的“韩”字,江子不傻,想到昨日吕黔愁苦之事,稍一思考便明白了,只是......他仰起头,窘道:“这是公子的行囊......”
吕黔一手拍在他肩上:“咱俩身形差不多,你也该换几身衣衫了,趁着大伙都往东门去,快些出发吧。”
夷仪城外,礼仪队伍徐徐而来。和亲准备时间虽紧,但晋国先前为文姬的婚仪已准备良久,那阵势仍不失大国风范。随行媵女者二,配有寺人、婢女各三十,更有陪臣、兵卒、乐者、优人、奴隶共计两千有余。蹡蹡声起,鸾铃响处,兵卒开道,文姬所乘墨车驾四,马镳的两侧皆挂有声质悦耳的小铃,八鸾也,尽显威仪,其余副车皆驾三,跟着节奏鲜明鸾和之音前行。
齐国的迎驾人马在东门外五里处候着,从这里到城门内老长一段路程都簇拥着来看热闹的百姓。贫贫小城,他们几辈人也见不着一次这样的架势,纷纷出动,在齐兵的护卫下分列道路两旁,摩肩接踵,众口嚣嚣。拥挤人群中,妍姬也在。因为城门处有核查身份的官兵,出城容易进城难,他们几人挤在城门外的队伍里。
妍姬身着樱草色深衣,踮起脚尖、伸长柔颈,极目看着队伍来的方向。身边是咳嗽越来越重的宋阳,他在仲喜的搀扶下硬撑着进了城,全靠仲喜护着,也挤在人群里。采兰直勾勾盯着姬云飞,防止他冲动做傻事。——妍姬、叔喜、宋阳的异样,还有此刻文姬的突然和亲,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若是还未反应过来,就真的枉为晋国公子了。
墨车队伍临近,吕黔一眼看到文姬的安车,细看之下发现其车左、车右在晋国时竟都有过一面之缘。
车左梁婴父,荀跞的高参,看衣着,该是在士鞅卒荀跞晋升为正卿后被提拔为大夫了。车右董安于,赵鞅的家臣,出身史官世家,文韬武略、忠义仁爱,有着“古之良史”之称。
按礼制,马车上坐有妇女时必由男子驾车,而国君所乘车的御者由朝臣的子嗣来充当,和亲之安车同礼。遇到位尊者,车左之君须下车行礼。驾车途中所遇其他事,都由车右负责,因此作为车右,不仅要有勇力以便随时保卫君王的安全,还要有一定的智慧来应对各人的问话。车左车右之高下瞬间分明。
荀跞升为正卿的同时,赵鞅也顺利坐上中军佐的位置,而荀跞的人此刻被赵鞅的家臣所压,吕黔仿佛能看到在不远的将来两位卿家彼此争夺权势的场景。
梁婴父认出吕黔,又看到旁边身着华服、气质不俗的吕离、田开,下车行礼。翠羽容盖内,文姬听到外面的人用雅言对话。那是周朝通用的语言,拖腔舒缓、用字文雅,她往日很爱和妍姬等人说着玩,可这会儿听到心里只觉得讽刺。晋调、齐腔都是会的,明明是俗人,偏偏执着于雅言,多虚伪。她又想到二哥的死,外面几人甚至曾经的“吕黔”,都是凶手,那些话听着便更不中意了。
等着,等入了齐宫,本公子会用尽一切法子让你们付出代价!
身子不时撞击安车,发出杂音如悬羊击鼓。婢女见文姬按耐不住、烦躁乱动,忙提醒勿要揭开容盖——外面诸多男子,和亲之躯绝不能坏了名声。文姬嗤之,有什么稀罕的呢,若是可以我愿永不掀开。
吕离插到吕黔身前,迎上他望向容盖的目光,脸上一片和气,道:“既是旧人,岂有无言之理?”
与良人永别,迫嫁他方,吕黔知文姬心中苦楚,不愿多言伤她心。否则就算吕离不诱导,他也会与容盖之后那人交谈,宽慰她那失落清冷的心。
周遭雀喧鸠聚,仲喜迅速抽出一只手阻止妍姬往前挤,心里想着要是叔喜在就好了,虽然她的状态一直不见好,可此时拉住妍姬定然是可以的。妍姬面色发青,文姬没有听自己话离开,这一别说不定就是永远。她想再远远看文姬一眼。这一眼并无任何作用,不能取消和亲,不能让文姬开心,可自己仍奢望着这一眼。
文姬猜想妍姬估计在人群中,她怕动摇,怕失了坚定。于是容盖从头到尾都没掀开,马蹄彭彭,铃声喈喈,队伍进城走远,连跟在后面的宫人、奴隶们也都消失不见。人群反应极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