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认脸的能力,崔绾绾自诩是天生的,通常见过一面的人,只要互相说过话介绍了姓名,下次再见,她必能认出且叫出对方的名字,从未错过。
何况那位,她怎么会忘?虽时隔多年,那个傲娇的小姑娘已长高不少,其面相眉眼儿却并未有多大变化,那傲娇的小脸,此刻虽已有些羞窘涨红,整个人却依旧保持一种矜贵气息,对掌柜的拱手作揖,姿态端的是谦恭有礼,只是言辞闪烁,话里话外的意思与阿宝所言并无差异,掌柜的明显已不耐烦听了。
崔绾绾唇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笑,她若真说出自家住哪儿,那掌柜的怕是要吓死,亦或者,根本不信?不过她没法儿说,看情形,她是偷溜出来的,不敢声张,而且,她不带钱袋子,这才是习惯,平日里哪儿用得着她付银钱?
“绾绾,我听出来了,那也不知是谁家公子,大约是出门的少,竟忘带钱袋,还点了一桌子好菜,也难怪掌柜的不肯放他们离去。”莲香在一旁小声评议。
崔绾绾轻轻一笑,抬步往那边去。慈济庵里多亏遇着她,改变了自己在唐代的命运,这个恩情,原以为自己没机会还,今日既然又遇上了,一顿饭钱不够还恩,也是一点心意,且先为她解了围,那掌柜的不依不饶的样子,若真闹开了,指不定惹出什么祸事呢!
那边掌柜的面色已非常难看了,眼前的公子掏不出银钱,又不肯报出家门,说话虽是客气有礼,可没半点用处,耽误这些时辰,反倒碍着店里做生意。正欲发难,一声“掌柜大叔息怒”制止了他,扭头看时,见是一位年岁不大的小娘子,身后还跟着大大小小三位姑娘。
崔绾绾已行至掌柜近前,摸出钱袋子,将里面的余钱悉数倒在桌案上,笑对着掌柜道:“掌柜大叔,做生意的场子,最是讲究个和气,我瞧这位公子是真有难言之隐,莫如谅解一二……小女子也不忍伤了贵店的财气,这里凑巧有些银钱,大叔瞧瞧,可够付这桌菜?若不够,我这儿还有些首饰可抵押。”
那掌柜的看一眼桌案上的散碎银钱,缓了缓神色,摸起银钱掂了掂分量,沉吟半晌,方对着崔绾绾拱手道:“不算足量,却也差不离,姑娘既是古道热肠,小老儿也不好锱铢必较,这就算结清了。”
说完又对着那公子略一拱手,道一声“公子请便”,又对周围看热闹的众食客团团拱手作揖道,“叨扰诸位贵客了,小老儿给诸位贵客陪个礼,诸位贵客且吃且喝着。”
众食客见已无事,便各自收回目光继续吃喝起来,有先前离席的也回本座位去了,准备离店的也径自离去。
店小二见有人解围,付足了银钱,掌柜的既已不再计较,他也就心下放松,眉开眼笑招呼众食客,殷勤上酒上菜。掌柜的也回到店堂柜后了。
那位公子对着崔绾绾拱手致谢:“多谢姑娘今日援手,烦请姑娘告知家门,我改日必遣人上门致谢。”
崔绾绾微笑道:“区区小事,公子不必挂怀,事已了,公子且早些归家,以免家中长辈挂念。”
阿宝闻言,已是一脸急色,低声道:“公……子,我们快些回去。”
那公子又一拱手,便转身离去。
莲香拉了崔绾绾的手道:“绾绾,我们也回吧。”
才走出几步远的公子听了这句,脚下一顿,回转身,似是相问又似是自语道:“你叫绾绾?这名儿似是在哪里听过。”
崔绾绾神色平静,笑答道:“正是。公子请慢行。”微微屈膝一礼算是辞别相送。
那公子再次转身离去。崔绾绾几人也抬步离开。
才至门口,方才的公子立在店门外,神色复杂,阿宝立在她身后半步远,头垂到不能再低,双肩似在发抖。
轰隆隆的声音急速传来,那边已能看见乌泱泱一队骑士,皆全副盔甲打马而来,惊起一路尘土飞扬,路人纷纷躲避退让,却又在安全之地站定,伸长脖子张望,这阵势,可不知出了什么事!这是京城,天子脚下!
骑士队伍直奔饭庄而来,离了十来步远,为首的骑士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冲到那位公子身前三步,单膝跪地,垂首抱拳,高声道:“末将来迟,请公……”
“住口!”那公子一声断喝,脸色红涨,似是恼怒至极。
那首领不敢言语,只保持方才的姿势不动弹。整个骑士队伍鸦雀无声,在首领下马时,众人皆已下马,单膝跪地,垂首不语。
围观的路人,饭庄内的客人,见状都已下意识的五体着地,跪伏不语。莲香、绿茗、丹心也在众人之列。
崔绾绾稍一犹豫,也还是跪了,双膝着地,上身挺直,只微垂着头。虽然知道她的身份,可心内还是别扭。无奈这是唐代,跪了一地人,她若站着,太突兀了。来唐代,这是第三次跪,第一次是在慈济庵天天对着佛像跪拜,第二次是拜师时对着画像跪拜,前两次跪,内心还能接受。这一次……也罢,入乡随俗。
那公子咬了咬唇,挥手喝到:“回。”便径自大步而去。骑士首领忙起身跟着。早有人抬了软轿来,公子却无视,劈手夺了近身一人的马鞭,大步跨至一匹马前,一踩马镫翻身上去,勒转马头,对着马屁股狠抽一鞭子,那马昂头长嘶一声,撒开蹄子跑了。
骑士首领早已翻身上马紧随而去,余下人,有骑马的,跑的,跟着乌泱泱轰隆隆的离去,扬起比来时更大的尘土。路人这次顾不得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