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被抬到坤宁宫的时候马秀英还没苏醒,逊影见他连路都走不了,似乎比上次的仗刑更严重,骇得嘴皮发抖,急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皇上又处罚了您?”
她是不敢当众指责朱元璋的不是,心里却觉得朱元璋太过分了,上次刚刚仗责道衍,如今又莫名其妙处置道衍,简直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暴君。
道衍避而不答,只叫逊影给他安排一间房子休息一会,若是马秀英醒来便通知他。
逊影立刻叫人扶道衍去休息,唤住送道衍回来的监侍问道:“你们是哪个司监的宫人,可知道衍大师受到了什么处罚?”
她从未和净身房的人接触过,况且皇宫那么多宫人,她也不是一一都认得。然而坤宁宫其他的太监见到这几个监侍脸色都非常不自然,不由猜想道衍大师是不是……
果然净身房监侍的回答印证了他们心中的猜测,只听监侍说道:“影姑姑,小的是净身房的杂役,道衍大师他现在是清净之人了。”
“什么?”逊影不敢置信地张大嘴,失魂落魄地打发走监侍立即来到道衍休息的房间。
饶是道衍意志刚强如铁,那么重要的部位被切除也让他疼痛难当,他强撑着回到坤宁宫,躲在没有外人的房间里才敢低低呻吟,一见逊影进来急忙拿被子盖住身体。
“啊!”逊影惊觉自己的冒失,连忙往外退,边退边道歉,“道衍大师,对不住。”
“无妨,容贫僧整理一下。”道衍知道逊影是为他的伤势而来,不把这件事说清楚,估计逊影不会罢休,况且他还要叮嘱逊影别把此事告诉马秀英。他被杖责马秀英都受刺激吐血,若是知道他受了宫刑不知还会气成什么样。
逊影贴墙而立,眼泪喷薄涌出,她从没见过道衍如此狼狈的模样,看见道衍痛楚变形的脸,可想他遭受了多大的罪。
“进来吧。”
平静的声音从门扉传来,逊影默默推开门,原本有许多话要问,此时都化作了无声的哽咽。
床铺被叠得整整齐齐,看不出一丝凌乱,道衍从容镇定地盘坐在榻上,脸上波澜不兴。
“道衍大师,您快躺下休息。”逊影急忙劝道,除了这句话她不知道怎么安慰道衍,眼泪成串成串往下掉。
道衍说道:“你不必为贫僧难过,这是贫僧自己的选择,这件事请你不要告诉皇后娘娘。”
“为什么?”逊影睁大眼,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怎能不禀告马秀英。
道衍轻轻吁了口气,“皇后娘娘本来身体就不好,贫僧不愿为这些小事扰乱她的心神。”
逊影噎住,她自己见到道衍痛苦的模样都十分难过,若是马秀英知道恐怕会愈发伤心,可是这件事不告诉马秀英真的好吗?
道衍的语气严厉起来,“你要是真心为皇后娘娘着想就不能告诉她,她这次心肺受损,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奴婢、奴婢……”逊影犹豫片刻,决定为道衍隐瞒,她气愤地问道:“这样的刑罚对大师非常不公平,您没有错为何要受这种处置?”
为什么要承受这种刑罚,道衍也问过自己,如果他当时选择逃走或者拿马秀英的性命要挟朱元璋,或许朱元璋不敢下这个命令。可是他逃走就不能再为马秀英治疗,他更不愿做任何伤害马秀英的事情,哪怕是权宜之计也不能。倘若能光明正大留在马秀英身边,能让马秀英多活一段时日,这些伤痛又算什么呢。他本就是出家人不应沾红尘,此举帮他斩断不该有的绮念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奴婢没有照顾好您,将来怎么跟主子交代啊?”奴婢逊影泪如雨下,马秀英的病情和道衍的伤势让她悲伤得不能自已,为什么她最尊敬的两个人命运如此多舛?
这时一个小内侍跑来禀告:“道衍大师、影姑姑,皇后娘娘醒了,粉荷姑姑叫奴才赶紧来通知你们。”
“皇后娘娘醒了?”逊影惊喜地抬起头,刚要出门,看到道衍犹豫了一下,“大师您先休息,奴婢去服侍主子。”
“贫僧跟你一起过去。”道衍站起来的那一瞬间,眉头都皱到了一块。
“您的伤势……”逊影心猛地缩紧,她虽然不是男人,也能想象道衍此刻才承受着何种痛苦。
“皇后娘娘的治疗重要。”道衍打断逊影的劝说,先迈出门。
逊影擦掉眼泪,打起精神追出去,道衍大师为马秀英付出这么多,她不能让马秀英看出端倪,叫道衍大师的心血白费。
马秀英刚刚醒来,人还有些眩晕,无力地靠在床头,看到道衍进来非常开心,却没注意到道衍走路极不自然。
道衍依例先号脉,冰凉的手指搭在马秀英温暖的手腕上,令马秀英燥热的心肺一下就安宁下来,她缓缓闭上眼,享受着这一刻的安谧。
道衍几乎用了比以前多一倍的时间号脉,收回手说道:“皇后娘娘需要继续调理凤体。”
马秀英见他不谈自己的病情,淡淡笑道:“是不是我的病又加重了?”
“是有一点加重,所以皇后娘娘以后不能再生气悲伤。”道衍也用淡淡的语气劝解,其实马秀英的真实情况远远比他说的严重。
马秀英气结于胸、积血成淤堵塞了许多脉道,而且这次高烧也损坏了一些本来在慢慢恢复的肌理,因此她的脉象浅而缓,让道衍探了许久才寻找到还在微弱跳动的部分脉道。他心急如焚,只怕马秀英的寿命又缩短了一两年,面上依然不动声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