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既是大管家,也就是为方子义打造石锤之人,这二人关系匪浅,方伯安安排他盯着自己与铁重钦,卫昭不得不慎重。
他来南沟村,目的就是说服南沟村人入伍,暂时跟着冯子祥。
就算南沟村人要出去,凭什么非要跟着冯子祥?
考虑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卫昭道:“子义叫我声大哥,我也斗胆叫您一声陈爷爷。”
“如果我说是为了方家好,才来南沟村,想必您也不信,我也骗不过自己。”
“老实讲,来南沟村是为了我自己。”
“我是山贼,山寨的大头领。外界山贼是怎样的处境,您心里有数,不用我赘述。”
“大司马王渊篡位登基,各地家族门阀心思各异。这些年大禹的形势,明眼人看得出来,乱是必然的结果。”
“乱会带来苦难,可乱同样也是机会。试问,哪一个王朝不是从乱世崛起,各大家族筹谋多年,为的是什么?”
陈白眯着眼,任由卫昭说着。
卫昭停下,他颔首道:“年轻人说的不错,那么,你是打算?”
“逐鹿!”
陈白哈哈大笑起来。
方子义道:“陈爷爷,您笑什么?您不是常说,人生则有四方之志,我大哥有此理想,您为何嘲笑?”
陈白捋了捋胡须,“六儿,谁告诉你我在嘲笑他了?”
“那您这是?”
陈白没有回答他,反问道:“我听你叫他大哥,是怎么回事?”
“我与大哥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结拜,从今往后,他都是我大哥。”
陈白忽然收起了笑意,神情严肃。
他望着卫昭,自言自语,“老槐树……”
陈白就这么痴痴地望着自己,卫昭被看的心里发毛,也不知道这老头在想什么。
许久,陈白道:“你叫卫昭?你真想在这乱世搏一番功业?”
“是!”
“说说看,你有什么?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山贼,能来南沟村,便证明你连拿的出手的力量都没有,你凭什么要我放方家跟着你?你有什么资格与那些世家门阀争雄?”
陈白的话中尽是讥讽,卫昭很是不快,他道:“陈老先生,我敬你,是因为子义叫我声大哥。我有什么实力,不是你能理解的,也不妨说一句,我自己就是最大的倚仗!”
“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希望你不是自大。好了,回去吧,家主的话你也听见了,老老实实在方家呆着!”
说完,他也像方伯安一般,转身便走,不给卫昭说话的机会。
卫昭很无奈,他自然不会真的一直待在南沟村,还得回去想想办法。
没有月亮地深夜一片漆黑,方家大院中,有盏灯一直亮着。
那是方伯安的房间。
房间内,陈白与方伯安相对而坐,两人之间,是一个三尺见方的木盒。
“陈白,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自五岁那年被老祖所救,便跟着少爷,如今已有五十四年。”
“你既然记得,那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居然帮那群孽障说话?”
“少爷,您九岁时,老祖带我们来到这里,您还记得您当初是怎么说的吗?”
方伯安怒道:“九岁的孩子懂什么?这几十年,我可有半点违背老祖的意思?”
“您的确没有,可您却违背了自己的意思。”
“陈白,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九岁前,在京城中,少爷是何等开心快活。被老祖带到这里,少爷是第一个想法设法往出跑的人。一次次被逮回来,老祖摁着您打屁股,您却没有一丝屈服之意。”
“哼,难为你这些事还记得这么清楚。我说过了,那不过是孩童心性,自我接掌方家家主,从未迈出过南沟村一步。”
“对,您是没有迈出去过,可您也不该禁锢其他人。”
“老祖的规矩,谁敢坏?”
“少爷,容我说句不好听的,老祖走的时候,说的真是不让方家人出去么?”
方伯安一拍木盒,一手颤巍巍地指着陈白,“陈白,你……”
“少爷是在嫉妒吧,嫉妒方家的后人比您生的晚,遇到上了王渊这等事,终于可以出去了。而您却将一辈子交待在这深山之中,外面世界的繁华,与您再无半点关系。”
心事被陈白戳穿,方伯安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
“恕我直言,您拦不住这些年轻人的,子义这孩子,已经与今天来的年轻人结拜为兄弟了。”
陈伯安勉强坐了起来,道:“结拜?”
“在老槐树下。”
“那又如何,我说过,我绝对不会放任何一个方家人出村,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除非我死。”
陈白悠悠的叹了口气,道:“少爷,还记得子义的父亲,凌少爷么?”
方伯安浑身一怔,嘴唇哆嗦了几下,终究没有开口。
“我不会再让子义重复凌少爷的悲剧。”
“陈白,你敢!”
“少爷,你我都是大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跟着您,我从未后悔,可凌少爷的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别忘了,他是我一手带大的。你觉得你照顾子义长大,就能弥补你犯的错?不会了,你永远弥补不了。”
“我绝不会放任子义重复凌少爷的悲剧!”陈白再次强调。
说完,他抱起木盒转身离开,只剩下陈伯安对着油灯枯坐。
次日,卫昭起了个大早,一打开门,便看到方子义站在门口。
“子义,你站在门口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