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春,日渐暖和起来。柳絮飘落,白绒绒的,如一层薄薄的雪,浅浅铺在地上。她从城楼上经过。
今日,她穿了一身玉色长裙。裙子层层叠叠,却是最纤薄的料子,有几分缥缈,宛若城边的杨柳,掐出一段纤腰,青丝飘起,竟胜过春风。
她看见了一个人,那人也看见他。他穿着雅致的竹纹长衫,眉间舒朗,谦谦有礼,俨然一副侯门贵公子形象。
赵绫想起母妃总在耳旁教训道,“当朝宰相之子你不喜欢,一定要喜欢一介布衣吗?”
是的,她偏那么固执,她偏爱着顾北城。所以,她算是曾经辜负过眼前的他的。
避不开了,她经过时只是微微点了一个头,“苏大人。”
“公主.......”苏泽顿了顿,立刻改口,“娘娘可好?”
“甚好。”
一周后
绿珠叹道,“今日便是景昭公主忌日了。”眨眼间姑姑都故去两年了。
赵绫麻利的收拾着简单的东西,“绿珠,这些东西你收好。我已经同太妃说好,你便去她那儿。”
“主子真的要和苏大人走?”绿珠惶恐的抬头。
赵绫在心里长叹一声,最后抬起头,点了点头,“事情总该有个结果的,我和他这样闹下去不是办法。”
“何况我也想离开金陵城,去城外看看。”
赵绫系好包袱,“我不是要和苏泽走,只是让他帮我离开金陵城。”
话音未落,垂花帘外头已经听见有人再向皇帝行礼。
“今天是姑姑的忌日,马车我替你准备好了。”他的意思是允许她去皇陵。
她算的很准,景昭姑姑的忌日他不会不记得的,赵绫柔情道,“谢陛下。”
苏泽帮她从皇陵逃出并不是难事。
赵绫蒙着面纱,骑在马上,马蹄悠悠,走在郊边的路上。
“天黑了,我们便出城。”苏泽道。
看见苏泽眼里的信誓旦旦,她问,“你当真要随我走,放下这大好前程?”
“当真。”苏泽坚定道,没有一丝犹豫。
两人骑着马,离城门口越来越近,也就看的愈加清晰。
城门口高挂着灯笼,一排排,一列列,很是壮观,红的耀眼,红的刺目。引来了不少百姓围观。
那时顾北城公务繁忙,她便高挂了红灯笼等他。她曾说,“我为你挂起红灯笼,便是我在等你。”倒是有几分只恐夜深花睡去的味道。
她一拉缰绳,麻利的道,“苏泽,我们走不了了。”
“你回相国府,我不想连累了你。”
苏泽眉梢流露出忧愁,“你私自出来他会怎么对你?”
“你放心,他不会怎样的。”
她跳下马,七弯八转进了一家酒馆,路她是熟悉的。
赵绫拿了一锭银子置在桌上,“替我把景公子在这里的包房打开。”
底下人有些为难。她才扯了个谎道,“我是景公子的妹妹。”
景公子的确有两年没有来了,也是下人以景公子妹妹的名义来续费的。如今算是瞧见真人了?
店小二看她一身打扮也知她来头不小,很是客气道,“景小姐,这边请!”
景昭公主是皇爷爷最小的女儿,约莫着比她大个几岁。姑姑喜欢女扮男装游走在街头闹市。
这是姑姑包下的一件房,只说这里的酒好喝,这里看街头之景最是好看。窗边有一棵海棠花树,到了春天,便会。落英缤纷。可若和行宫的景色比起,她不过觉得是寻常而已。
“给我一壶女儿红。”
她自斟自饮。
侧目望去,她终于明白了姑姑为什么说这扇窗子看景最好,直到这个夜里。窗子对着的是一家棋社,烛光照在下棋的人的身上,那个人正是这家棋社的老板,她能想象出姑姑趴在窗口他看在棋局中博弈生死。
就像她在城楼上,看着顾北城练兵一样。
若说起,利用她赵家的女儿是有前车之鉴的,她为什么不能吸取姑姑的教训呢?
那一年姑姑爱上了这家棋社的老板,皇爷爷不允,她便要和他浪迹天涯,他们不管不顾的走了。转眼间,那个男人却绑着姑姑要挟皇爷爷开城门。姑姑爱的那样深的一个人,他竟是邻国的细作。
景昭公主双目瞠圆,只朝着城楼上大喊一声,“射箭!”这两个字决。
“不要!”赵绫冲到城楼边,死死的抱住那守城将士的胳膊。
她回头看着皇爷爷,皇爷爷只是朝着禁卫军头领点了点头。
“不要。”她哀哀的哭起来,“姑姑!”她朝着城下那柔弱女子喊着。万箭齐发,她哪里拦得住?
“姑姑!”她的声音淹没在人群中,淹没在风声鹤唳中,她只知道姑姑倒下了,倒在一片血泊中。
她夺过那守城将领的弓,“顾小北!替我再射一箭!”
那时的他还叫顾小北。他的箭术很好,那个男人的背影被一箭刺穿,硬生生的贯穿过去。
皇爷爷闭上眼睛,“皇家的儿女是不能有感情的。这是景昭自己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