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看太阳,已过正午,从早晨到现在,除了衣兜里一些从松鼠口中抢下的松子,与几只在冰雪里挖出的小小的酸涩根须外,竟是毫无收获。
举目四望,更是没有其他的食物,甚至连可以捕捉的猎物都没有。
想到洞穴里的他,女孩不禁有些慌乱,甚至有那么一刻,绝望地想要放弃,想要就此倒在这片冰雪里。
“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他还在等你回去,既然当初决定把他带出火海,决定试着生活下去,你就要坚强一点,要坚强一点……”女孩反复对自己说,她的左手因对自己的恼怒而紧攥成拳。
既然已经把他从火海中救出,总不能就此放弃。
一丝刺痛传来,女孩错愕地看向手心,发现苍白皮肤下乌青的血管,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伸出左手,抿起薄薄的嘴唇,深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分痛楚,几分坚定,然后右手握着柴刀,缓缓在左手手心划过。
鲜红色的血液顺着苍白纤细的手滴落在雪地上,一点点耀眼的鲜红,像是灿烂绽放的血色玫瑰……
过不多久,一只灰色的野狼在远处出现。
这不是之前在王都出现的那种白色的巨狼,只是条普通的孤狼,不知为何离了群。它的毛发一丛一丛的很是杂乱,后腿受过伤,跑起来一瘸一拐,一双碧绿的双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幽光。
灰狼小心地跑近树旁,在雪地上的点点鲜血边嗅了嗅,有些迷惑。因为它熟悉鲜血的味道,但它却从来没有闻到过类似的气息。忽然,它警惕地抬起头,然后看到了从树后缓缓走出的她,看到了那双深灰色眼眸中的坚定。
还好只是个女孩,孤狼想,前肢微曲了下去。
还好只是条孤狼,女孩想,右手握紧了柴刀。
她的左手紧攥着一团冰雪,因此孤狼先发现了雪地上的血迹,没有发现她。女孩感觉到孤狼的一丝迟疑,又感觉到到自身周围的黑色气息已变得淡薄,不足以惊走饥饿的孤狼,满意的翘起了嘴角。
荒凉的雪地中,一直孤狼和一个女孩静静地对峙。
灰色的孤狼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向女孩扑去。这只是一个弱小的人类,况且这个季节食物实在太过匮乏。
女孩看着这条站起来比自己还稍高的狼,看着愈来愈近的锋利的牙齿和爪子,没有躲避,而是将柴刀的把手紧紧抵在自己胸前。她没有力气用柴刀穿透灰狼的皮毛,只能等孤狼自己撞到她的刀锋上。
即使有黑色气息阻挡保护,女孩依然被撞飞了出去,重重摔在雪地里。而孤狼低吼的嘴角多了一道不大的伤口,脖颈处也隐隐有鲜血渗出。
女孩有些吃力地从雪地里爬起,纤细的手依然紧紧握着刀柄,眼中依然只有坚定。
看到猎物没受什么伤害,孤狼有些不解,有些恼怒,再次向女孩扑去,再次被黑色的气流和锈迹斑斑的刀锋阻挡,女孩则再次摔在雪地。
一次次地,灰狼贪婪地扑向女孩,然后身上多出一两道伤口,再贪婪地扑向女孩,身上再多出一两道伤口。
也一次次地,女孩被撞飞,然后爬起,再被撞飞,再爬起。
不知道女孩被第几次撞飞又爬起的时候,孤狼眼中终于有了惧意。
它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始终咬不到那个女孩的脖子,不明白女孩那不停颤抖的手怎么握得住那把柴刀,更不明白那个女孩明明已经摇摇欲坠,为什么还能一次次地从雪地里爬起来。
但孤狼知道自己已经受了太多的伤,浪费了太多的体力,如果不杀死这个女孩得到食物,它根本无法继续存活下去。
于是孤狼死了。
女孩吃力地将孤狼拖回山洞附近的时候,天色已然昏暗了下来。半岁大的男孩站在竹篮里,瞪着他幽蓝的眼睛已注视了远方好久。他看到女孩苍白的脸上有些乌青,纤细白皙的手指间有红色的鲜血渗出,看到女孩吃力地拖动比自己还大的灰狼,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
烤狼肉很难吃,但所幸在这样的天气里,一只灰狼足以让两个小小的生命吃上很久……
……
……
时光飞逝,又到了夏天。
一岁大的男孩已经会咿咿呀呀地叫一些古怪的声音,也会摇摇摆摆的走路。相比之下,女孩没怎么变,脸色依旧那么白,身材依旧那么瘦,胸口依旧那么平。她给男孩起了一个名字,莫林,和她知道的一位大魔法师的名字有几分相似。
只是平静的日子似乎注定不能长久。
虽然小莫林已经可以摇摇摆摆地走路,但他尚还看不懂女孩眉间越来越浓的忧色。
大约从初春至今,连续许多个月里,女孩总会在深夜醒来。
她反复做着各种奇怪的梦,梦里是不停变换的破碎的场景,遥远的过去,盛夏的花朵,染血的剑刃,坍塌的废墟……大部分场景都一闪而过让她分辨不清,有些却会让她觉得莫名熟悉或是陌生。而让女孩真正忧虑的是,其中一个片段每次都会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城镇里,她抱着小莫林,站在一辆由独角兽拉动的银色马车前,感到马车里的人在召唤她。
每次梦到这个画面的时候,女孩都会从梦中醒来,愣愣地凝望远方,然后感觉到茫茫夜色里,好像真的有声音在召唤她前去。
那声音平和,温暖却又清晰,就如同之前来寻找自己的那三个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