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本要离开,抬眼却又看到了什么,催促何家贤转弯:“走了这一圈,二奶奶也累了,咱们去前面的凉亭歇会儿,这日头也起来,待会儿热得很……”
何家贤听了话正要移步,却见前面是冯姨娘、梅姨娘和林姨娘刚从陈氏院子里出来,想来是问了安回去的。
瞧见了她,几位姨娘便快步过来见礼,瞥见珊瑚在一旁面色不好看,也都讪讪的准备回去。
林姨娘身旁的丫鬟却“哎呀”一声,人多一挤就踩着林姨娘的裙摆,上面一个黑黑的印子。
却是以前跟林姨娘一起伺候陈氏的大丫鬟采芳。
采芳便低头说了声:“姨娘恕罪。”
林姨娘瞧着好好的衣裙上,乌压压的一小片污渍,皱着眉头跟另外两位道:“那妹妹先回去了。”
冯姨娘却叫起来:“这件可是夫人前些日子赏的,这就揭过去了?”
说着冲着采芳怒道:“你踩了姨娘的衣裙,该请罪才是,怎么轻飘飘的一句恕罪就算了?”
采芳见林姨娘面色涨红,只冷眼瞧着,没有打算为她说话,只能自己梗着脖子道:“还要怎么地?难道叫奴婢赔不成?”
她仗着以前是陈氏屋里的大丫鬟,又是林姨娘跟前的头一份,冯姨娘无宠多年,早就不受待见,何家贤更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不足为虑,索性僵闹起来:“奴婢又没踩姨娘的衣裙?姨娘着急忙慌?奴婢是瞧着姨娘许久没有穿过这样的好料子,眼红了吧。”
冯姨娘已经三十几岁,被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姑娘这样编排,本就恨得很,还是个丫鬟,专挑她的痛处说,顿时怒了:“采芳没有尊卑,给我掌嘴。”
冯姨娘身后的大丫鬟菊青就快步上前,根本不给采芳机会,刷刷正反两下就是两个耳刮子。
采芳没料到这么一下,兜头就往菊青怀里撞过去:“我们姨娘还没说什么,哪里由得你动手……”
“胡闹!”梅姨娘忍不住怒喝:“下人就是下人,主子就是主子,哪里由得你僭越犯上!”
姨娘虽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但是对于丫鬟们也说,却又是半个主子,梅姨娘这话说的没错。
采芳受了这一呵斥,浑身一哆嗦。梅姨娘二十几年恩宠不衰,又有儿有女,陈氏跟前的妈妈们都要给上几分薄面,她不敢造次,因此低了头,却又忍不住含糊道:“那也不能不讲道理就胡乱打人!”
梅姨娘斜着眼睛瞧着她,周身的正气很不像那地方出来的女子:“既然是奴才,哪有什么道理可讲,主子们不高兴,轻则打骂,重则赶出去发卖,那都是便宜了你。你们林姨娘好性子,念着是一屋子出来的姐妹,总惯着你,你若是知道好歹也就罢了,若是还不知道,今日是我们几个,明日若冲撞了别的主子,到时候可不是两巴掌了事的。”
采芳不敢再言,只点头称是。冯姨娘有了撑腰的,接着呵斥道:“还不扶你们姨娘回去!”
采芳急忙扶了林姨娘,临走时还愤愤不平。
何家贤抬头,就对上梅姨娘深深的眼神看过来,说不明道不清楚的意味,冲她行了礼,并没有多的话说,一群人就走了。
如此一闹,何家贤逛园子的心情都没有了,只不断在心里琢磨刚才这一出闹剧。自古尊卑有别,特别是主子和下人,她在何家,统共就黄婶黄伯两人,徐氏又和善,感觉还不明显,到了这里,不管是胡妈妈打春杏,还是菊青打采芳,早上她和周氏站着给陈氏立规矩,混了一圈连早饭都吃不上,都昭示着等级森严,规矩繁冗。
回到院子里,方其瑞居然在吃早饭。她正饿着,也不客气,正要伸手去盛粥,雪梨已经抢先过来:“二奶奶坐便是,奴婢伺候着。”
何家贤忍不住吐吐舌头:要真的把主子当的有模有样,任重而道远啊。
囫囵吞枣地吃了两碗碧粳米粥,又吃了一点点心,混了个肚儿圆,何家贤离了桌子倚在矮榻上,瞧着方其瑞还在慢条斯理的吃,姿态优雅,仪态大方,忍不住又一阵脸红,下了矮榻挨过去:“我是不是该坐在这里等……”
“二奶奶是不该先吃完……哪能有女子吃饭比男子还快?”雪梨忍不住笑着。
何家贤平素跟徐氏吃饭快惯了,徐氏说了几次没有用,就由着她了。不过也教过她,一般都是女眷一起吃饭,多看看别人的速度,悠着点等一等。
可偏没想到她会和方其瑞一起吃饭。
何家贤有些尴尬。
方其瑞并不理,只慢慢吃完了,让纹桃等人收了下去,才整好以暇地圈着胳膊靠在矮榻上,一下子就占了何家贤方才的位置,却又斜着眼睛瞄着何家贤。
何家贤若是还不懂,就真是呆子了,赶紧撤了凳子走在方其瑞面前,等候他的指令。
方其瑞漫不经心地又喝了几口茶消了食,才说道:“蠢货。”
何家贤被一头雾水的骂了这些天,饶是脾气再好也恼了,只是总不至于跟这个男人对骂,只得撇过头去:“若是想骂我,我可不奉陪。”
“我以为你能忍得很呢。”方其瑞冷冷的回敬。
何家贤听他话里有话,不吭声了,也不好意思吭声了。
这几日丫鬟婆子的态度,陈氏和几位妹妹的态度,她并不是傻子,能看能听能感觉,知道都没什么善意,却只能忍得,再回来告诉自己浑不在意。
她可以穷,却不能穷酸。
她可以穷,却不能志也短。
因此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