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安看着菲娜和雪狮子跑远,拎起竹蓝回到二楼。
郭冬岳和白姨已经进屋了,房门半掩,他推门而入又顺手关上门。
老房子的通病就是室内采光不好,这间房子也不例外。屋内的杂物挺多,但收拾得倒也干净,看来白姨手脚还是挺勤快的。
房子虽老,但电器什么的都很新,应该是郭冬岳买回来的。
厨房里飘出饭菜的香味,以及郭冬岳焦急的说话声。
“妈,你赶紧把勺子放下,让白姨做吧。”
“来吧,老嫂子,给我。”
张子安循声走过去,站在厨房门口向里看。
燃气灶上炖着一锅汤,郭冬岳和白姨一左一右夹着一位戴着围裙留着齐耳短发的老妇人,正在连劝带哄地将长勺从她手里取下来。老妇人的眼神忽闪不定,有时像正常人一样清明,有时又是一片茫然。
“燕子,这是哪位啊?看起来挺眼熟。”老妇人迷惑地询问白姨。
“老嫂子,这是你儿子小岳啊。”白姨接过长勺,打开锅盖看了看火候,将勺子探进汤里稍微搅动了一下,又重新盖上。她这句话说得很娴熟,仿佛说过无数遍一样流畅自然。
“我儿子啊……”老妇人微笑,看向郭冬岳,眼神一瞬间焕发出光彩,嘴唇微张想说什么,郭冬岳也期待地望着她。
然而就在下一秒,她眼神里的光彩消褪了,视线径直绕过他,盯着墙上的挂钟,就像郭冬岳是个透明人一样,喃喃说道:“小岳这孩子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老师又拖堂了……”
这是阿尔茨海默综合症发病时的明显特征之一,患者不像正常人一样可以用余光视物,他们的视线焦点以外是一片模糊,哪怕挂钟旁边几厘米的东西他们也会视而不见。
短短的几秒之间,郭冬岳脸上的表情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的变化。
白姨把长勺放在一边,安慰道:“医生不都说了,这病是没法逆转的,你就别太伤心了。”
“是啊,是啊……”郭冬岳怅然若失,艰涩地笑了笑,“白姨你说的对。”
“这就是命!”白姨双手交叠搭在腹部上,很认真地说:“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信这个,可这就是命啊,命里该着我老嫂子受这个罪——可是你想,这个病起码不会疼,不会难受,比起很多更糟心的病来,已经好多了。”
张子安觉得她说的不是没道理,而且也确实能起到一些安慰作用。阿尔茨海默综合症是绝症,但会给患者的亲人和朋友留下充足的陪伴和告别时间,从这个角度说,这是一种相当仁慈的绝症……只不过对于心灵的打击实在太沉重了。
这时,郭母注意到站在厨房门口的张子安,微微一怔,问道:“请问你是……”
张子安充分发挥了平时信口开河的能力,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姓张,是郭冬岳的老师,今天来做家访的。”
郭冬岳:“……”
张子安说得一本正经,说瞎话不带眨眼的,如果不是郭冬岳已经了解到他的性格,恐怕真的会相信。
郭母就相信了。她愣了一下,紧张不安地说道:“冬岳他……他还好吧?是不是在学校出了什么事?都这么晚了他还没回家……”
张子安淡定地笑了笑,“没出什么事,因为今天他值日,所以会回来晚一会儿。”
“哦,那我就放心了。”郭母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郭冬岳和白姨相顾愕然,因为他们发现郭母是真的放松下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跟刚才不一样了,脸色焕发出宁静平和的神采。
特别是郭冬岳,他一瞬间竟然生出造化弄人之感——他每次都是费劲口舌向母亲述说真相,对她和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反而不如张子安一句轻描淡写的谎言。
他在心中反复检讨,母亲每天中午都频繁看表,念叨着小冬岳怎么还不回来,为什么自己没有想到用一句无伤大雅的谎言来让她安心呢?
白姨也是如此,她每天照顾郭母,每天中午时郭母都焦躁不安,她起初还会说冬岳已经长大成人,有自己的工作,不用等他回来吃饭了,天长日久她也觉得烦,渐渐采取无视的态度,或者随口敷衍两句。
“张老师,快请坐吧。”郭母殷勤地把张子安让进客厅,请他坐下。
张子安拿出当老师的派头,心安理得地坐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张老师,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啊,请问你是教哪一科的?”郭母陪着小心问道。
张子安说:“语文,而且我还是他的班主任。”
“啊?班主任不是刘老师吗?难道换人了?”郭母一愣。
“换人了。我是新任班主任,刘老师休产假去了。”
“休产假?”郭母又是一愣,“刘老师是男的啊!”
“……”张子安随机应变,“是男的,但是他老婆生孩子,他也陪着休产假去了……不谈这个了,还是说说你家孩子吧。”
郭冬岳冲白姨挥了挥手,请她先继续做饭,自己留在客厅里默默看着张子安与母亲谈话。此时的母亲看起来状态很好,精神集中,思维流畅,语言得体,对于张子安说的每句话都有正常人的反应,完全看不出是一位阿尔茨海默综合症的患者。
他明白这是为什么,她很关心儿子在校期间的表现,这令她残存的正常脑细胞全速运转起来,就像一堆渐渐熄灭的篝火被突如其来的轻风重新唤醒了。与加速燃烧的篝火不同的是,脑细胞全速运转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