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落归摇了摇头,道:“黄逐流生性狂妄,睚眦必报,对付敌人手段极其残忍毒辣。当年他族人一十一口冤死,你道他会如何对我?先师和黄琛乃是至交,我年少之时也和黄逐流多有接触,这人性子执拗,今日他即已知真相,我便要逃,也是无用。这些家丁与寻常弟子各自散了,黄逐流自不会挨个找其麻烦,若都留在这里,他一个不喜,杀戒大开,那时血流成河,惨状难以想象。”
厉知秋道:“既然如此,李师兄、邵兄弟几个,前辈缘何又不一齐送出去?黄逐流武功盖世,李师兄他们纵是留下,也是……,也是……”
邵落归叹气道:“莫说他们,就是我的几个师弟在此,在气圣面前也是无用,这些道理老朽又何尝不明?只是犬子和我这几个亲传小徒意气用事,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唉,这一晚我若败了,潜山派这个名字只怕从此要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他说的伤感无限,厉知秋也觉得颇为索然。
他二人沉默了一会,邵落归又开口道:“厉少侠,你去而复回,老朽感激不尽,但想来……想来也是天意。事到如今,老朽也不要什么脸皮了,有一事想求少侠再起善心,遂了老朽的遗愿。”说着突然站起,向厉知秋长揖到地。
厉知秋慌忙起身相扶道:“前辈何需至此,可折煞厉某了。厉某回来就是要来相助一臂之力,但有分派,你开口便是。”
邵落归心绪激荡,声音都有些发颤了,说道:“黄逐流和我潜山派仇深似海,他既知晓真相,报复就必然狠烈。我自知武功多不及他,折在他手里,那也算了,也算是还了先师的孽债。我的阳儿、晨儿和几个弟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颇鲁莽,我若吃亏,他们必不会袖手,唉,那也是该我潜山派命有劫数。但是……但是……,我的旭儿,唉,我老来得子,夫人又在五年前染病身亡,是以从小就对他溺爱有加,今年他才八岁。厉少侠,厉少侠,这话我想了又想,终还是忍不住要开口,我想求你带着旭儿离开,为我……为我邵家留下这一点血脉!”厉知秋沉吟不语,不知该如何应答。
邵落归道:“我知此事千难万难,厉少侠救过旭儿,这次又赶的凑巧,一切都是天缘。厉少侠,你答应了我,老朽在泉下也对你感激不尽。”
厉知秋道:“厉某何惧困难?只是晚辈虽然武功不济,但与前辈和众位师兄弟合力对付黄逐流,总也有一线生机,总不成眼睁睁看着前辈独自迎敌。何况此事我已知晓,现下走脱,岂不成了临阵脱逃、贪生怕死之辈?”
邵落归道:“不!不!这事比起今晚恶战,要凶险可怕的多!少侠带着旭儿离开,黄逐流若不解气,必会寻你,那时旭儿可成了挣不脱甩不掉的大包袱。唉,这事真是难以启齿,老朽求了少侠,也很不心安。但是旭儿……,唉,我只盼他能平安长大。少侠,我求你把他送于乡下平民,安稳的度过一生。这事要不分派妥当,老朽当真是死不瞑目!”
厉知秋见他神情激荡,略显失态,心中也升起一股怜意,暗想邵落归身为一派之主,平素威严端庄,此时为了爱子竟有言语失当之态,当下热血上涌,正色道:“好!邵前辈,厉某答应了你,一会就带邵兄弟离开天柱山。盼你今夜能抗击强敌,化解这场上代恩怨!到时你再接了邵兄弟回来。”
邵落归大喜,又欲再行作揖答谢,厉知秋忙伸臂阻隔,道:“前辈无需客气,咱二人这就去前厅,我带了邵兄弟便走,以免迟则生变,被黄逐流赶在前头,那可糟了。”邵落归点头称是,二人快步奔向前厅。
岂料刚转出内厅院门,迎面一人急速奔来,险些和厉知秋撞个满怀,厉知秋稍稍侧身,伸手向那人臂膀一摸,助他卸了疾驰之势,那人旋即站定,原来是邵落归的二儿子邵晨。只见他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结结巴巴的说道:“爹,那人来了!那人来了!江师弟……,江师弟被他伤了,也不知现下是死是活……”
邵落归闻言大惊,迈开步子向前厅奔去,哪知行的慌张,踩中院中石子儿,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厉知秋看在眼里,暗道:“邵前辈乃江湖七大派掌门之一,实是武林中顶尖的人物,轻功造诣自不在话下,此刻竟然险些跌跤,可见心神已激荡到了极处。这黄逐流难道真有三头六臂不成?”想到此处放心不下,也快步奔去。
他一进内厅,便见到一大一小二人在前门居中而立,那大的身材高大,一身暗黄长衫,颏下微须,一张长方脸,瞧来四十余岁年纪,那小的是个少年,也就十一二岁,他头顶剃的溜光,只在顶门处留了一束小辫垂到腰间,看其相貌打扮,不似中土汉人。厉知秋心道:“这人便是黄逐流么?看他容貌颇为俊雅,面目和善,倒不似毫不讲理的恶人。”转眼向厅内望去,只见江传勇俯身趴在地上,李大全等围在周遭救治,娄之英和邵旭则缩在厅角,厉知秋见娄之英无碍,心中一块石头方始落地,只听邵落归朗声道:“黄兄,江州一别,经年未见,黄兄别来无恙?”
黄逐流道:“客气了,按照年岁,邵兄该叫黄某小弟才对。”声音温婉动听,令人生出亲近之意。
邵落归看了信笺,明知今日难逃恶战,但心中仍存一丝侥幸,笑道:“黄贤弟,咱俩想来有二十年未曾见了,俗语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黄贤弟今日莅临敝府,不知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