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的炭盆烧得火热,噼噼啪啪作响。
王氏哈哈大笑着,她单手掩面,似乎是在擦拭笑出来的眼泪。
手指缝之间,露出了王氏的眼睛,又迅速消失在掌心,王氏的笑声顿也没有顿。
她依旧笑着,但她的心情却沉重许多。
在她说出狄水杜与梁松的关系时,面前的陆毓衍和谢筝连眉头都没有皱,仿若这消息并不惊人,亦或是他们一早就知道了。
陆毓衍对梁嬷嬷身边事情的了解,超出了王氏的预料,可转念一想,王氏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这样也好,陆毓衍越了解梁嬷嬷,对梁嬷嬷下手时也就越不会留情。
知己知彼,本就是兵家常识。
若陆毓衍是个对付不了梁嬷嬷的人,她才要反过来头痛不已。
王氏笑够了,揉着眼睛,道:“知道狄水杜是个什么反应吗?他当时的反应,我这辈子都记得。他啊,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浑身都在抖,好像是要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事情一样。”
王氏知道了这个秘密,狄水杜就落于下风了。
“我也没让他做旁的,不过就是时不时告诉他,就老虔婆那脾气,他再不替儿子谋划谋划,往后儿子吃什么?”
一日两日、一个月两个月,狄水杜慢慢就听进去了。
梁家住的不好,手里也没什么银钱,梁松在梁家整日受气,梁嬷嬷那嫂子,嗓门比钟鼓还大,骂爹骂娘,梁松媳妇也死了,梁家那两口子没琢磨着再给续一房,梁嬷嬷这个当娘的,也没想起过这事儿似的。
落在狄水杜眼里,他这个当爹的,怎么会不心疼呢?
他连吃饭都不香了!
他住着银丰胡同的大宅子,掌着金银流通最频繁的裕成庄,吃穿用度都是好东西,可他的儿子,却过着苦日子。
狄水杜也是过过苦日子的,晓得那滋味,他怕梁嬷嬷真的跟王氏说得那样,不给梁松留好事儿,便自己操持上了。
用裕成庄的钱,暗悄悄在凤阳府老家给梁松准备了些宅子、田地、庄子,怕叫梁嬷嬷那嫂子拿走,狄水杜自然没挂在梁松名下,就这么收拢了一大箱子的契书,由心腹帮着置办看管。
王氏彻底捏住了狄水杜的把柄了,好言好语,让狄水杜拿银钱与她,她就不去公主跟前告发。
狄水杜怎么敢让王氏去告发?便应了王氏,拿出银子来,给王家人置办。
动手脚的银子多了,账面也就不好做了,狄水杜再用心,那明账也无法瞒过认真、仔细的内行人。
“叫驸马爷看出来了。”王氏撇了撇嘴。
林勉清精通丹青,但在这些账册事物上,也颇有见解,他对账册的时候,没有囫囵吞枣,而是细致看了的,就察觉到一些不对劲。
“那天,夫人去庙里上香,我偷偷回了趟帽儿胡同,回到银丰胡同时,那老虔婆就来寻我了,”王氏道,“老虔婆听见了驸马与公主说事,驸马想把狄水杜换掉,老虔婆急了,就去质问了狄水杜,狄水杜那个软货,就说我知道梁松身份,他为了封我的口,才出银子的。
老虔婆那样子,恨不能把我撕了吃了,她说我的心太黑了,就算我想和狄水杜一道拿银子,也该收敛着点,细水长流,这下好了,叫驸马爷发现了。
驸马爷只当是狄水杜作怪,我这个眼线是被瞒在鼓里的,这叫老虔婆气得不行,偏她又没脸去公主跟前说我和狄水杜联手了,只能来骂我了。
她说,等狄水杜被换了,都是鸡飞蛋打,谁也没好处了。
我当时也有些担忧,杀鸡取卵,与我也不划算,只不过,谁也没想到,驸马爷坠马了,公主没有心思整理裕成庄,这事儿就耽搁下来了。”
王氏深吸了一口气,喝了点热水,润了润嗓子:“这一耽搁,一直耽搁到了狄水杜死了,我也不晓得梁松做什么要杀狄水杜,更不清楚他去哪里了。我只知道,老虔婆不会放过我。”
谢筝听完,转眸看向陆毓衍。
陆毓衍的唇角微微扬着,似笑非笑,他没有看向王氏,指腹摩挲的腰间的红玉。
谢筝看他这神色,就晓得他没有信王氏的话,当然,谢筝也是不信的。
“姨娘,”谢筝给王氏指了指那块红玉,“梁嬷嬷做什么不肯放过你?
若说是为了梁松的出身,姨娘要与梁嬷嬷鱼死网破,白天在公主府的时候,就已经告知公主了。
姨娘本就没打算说,梁嬷嬷又怎么会为此为难你呢?
在城外,姨娘说过的话,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王氏的眸子阴沉阴沉的。
她当然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陆毓衍盯着梁嬷嬷不放,为的不就是那块红玉吗?
只把梁松的身份说出来,份量是不够的,可她处于下风,也无法询问陆毓衍,到底对镇江的事情知道了多少。
谢筝直直看着王氏,沉声又道:“公主已经知道了姨娘背着她拿了银子,但公主只是训斥了你一通,并没有为难你。
姨娘手里捏着梁嬷嬷的把柄,却只能抛下京中这么多宅子,一家人急匆匆避出京城,是因为你没有把握。
你所捏着的把柄,即便想与梁嬷嬷鱼死网破,摊到公主跟前,公主会不会向着你,都不好断言吧?”
王氏的脸色白了白。
沉默良久,她才道:“毕竟,我也要顾忌公主的脸面。”
底下人胡作非为,哪怕公主浑然不知情,她的脸面也不好受。
王氏一直都